于是她便只好迷茫地努力，大家都在学习，所以她学习。　　 “郁青，常老师找！”　　 有人在门口喊她。　　 郁青慢吞吞地抬头，又慢吞吞地走过去。零星传来几句议论，不过很快消失了。　　 感谢她的成绩，至少没人敢质疑她的智力水平。　　 和一般高中生一样，郁青也不喜欢去办公室。平心而论，办公室的老师对她比同学对她好多了，但郁青只觉得他们虚伪，或者说她没办法判断老师们是真心还是假意。　　 当你的家长是这所学校的副校长时，你也会有这种困惑的。　　 不过这个常老师……似乎比较真心。　　 据郁青了解，常老师是新来的英语老师，刚刚研究生毕业，现在还在实习期。其实是挺容易虚情假意、功利的设定，但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事情由她做出来就会变得非常真诚。　　 无论是精心设计的PPT还是一字一句的详细修改，她都无比认真。　　 啊，还有，她给一些相熟的同学起了可爱的小昵称，比如叫她——　　 “小花。”　　 常莉颇为孩子气地用椅子滑了一圈，声音有点大，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郁青没忍住微笑起来。　　 常莉也不尴尬，笑道：“对嘛，年轻小姑娘就该多笑笑。”　　 不过这抹笑容转瞬即逝，郁青很快又回复了冷脸，淡淡道：“常老师，你有事找我？”　　 “嗯，聊聊作文。”常莉正色道，“”小花，你觉得这次作文，你写得怎么样？”　　 郁青缓缓道：“……还可以吧，我记得我是第二。”　　 “对，和第一就差零点五分，但你真的觉得够好吗？”常莉继续问。　　 郁青沉默了。　　 常莉等了她一会儿，见她不愿意说，便把话挑明：“用评分标准来看，你当然是写得很好的，甚至比第一更好——她多少占了点字迹工整的印象分。但和你自己比呢？我认为你退步了。”　　 郁青微微咬住下唇，含混不清道：“分数提高了就好。”　　 常莉微微蹙眉，并不退让：“你也很清楚，按找你以前的写法，更容易在大型阅卷里脱颖而出，为什么不用？”　　 郁青有点烦了，脱口而出：“我为什么要脱颖而出？”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说得有点多，或者说，这不是应该和老师说的话。　　 她低着头不敢看常莉，怕她看出什么，又怕她什么都没看出。　　 常莉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慢慢来。但无论是哪个阶段，与众不同都没有错。”　　 郁青只感觉心中微微一动，然后越来越快，她几乎感觉脸热起来。　　 她知道常莉没有别的意思，知道她说的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甚至算不上箴言的语句，但她就是忍不住把它反复地琢磨。　　 这么简单的话，却是她第一次听到。　　 她好像就是需要有一个人这么告诉她。　　 郁青抬头看了常莉两秒，厚厚的刘海第一次被拨开，露出的眼睛堪称美丽。她默默盯了一会儿，然后逃一样地跑走了。　　 常莉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回神。　　 她想了想，总觉得以后的郁青绝对会成为大美女。　　 其实起昵称并不完全是老师该做的，郁青没问过常莉为什么要给他们起昵称，常莉也就没解释过。　　 如果郁青细致一点、对班里同学稍微多关注一点，就会发现，她的昵称是最特别的。　　 ——“小花”和“郁青”，没有一个字一样。　　 出于一点私心吧，她想对郁青好一点。　　 因为郁青就像高中时候的她。　　 除了她自己，可能没人会这么觉得。一方面是因为见过常莉高中的人没见过郁青，另一方面则是她们看起来确实不太像。　　 常莉高中时选的文科，没有这么好的成绩，地理选择题常常错一半以上，她看起来也比现在的郁青开朗外向，喊一声“去小卖部”能有半个班应。　　 但她却依旧觉得她们很像。郁青像她内心的外化。　　 一样有点阴，一样迷茫，一样不敢面对自己的与众不同。　　 她知道那是什么，并隐约觉得郁青或许也是。　　 常莉当然不会做什么，就算撇开她们的师生关系，她也觉得自己直接问不太好。但她可以把那句话说给郁青听。　　 “无论是哪个阶段，与众不同都没有错。”　　 说给郁青就像是说给高中时期的自己。　　 在这样做之前也很谨慎地询问了她的带教老师、也是郁青的班主任。她的师父叹气，不太赞成她这样的做法，却最终也没说什么。　　 他说，他没办法真正接近郁青的心，只好希望常莉做到。无论家长身份如何，单论个人，郁青都是一个足够特别的存在。　　 他们这些老师多多少少有点崇高的信念，期待着“一颗心推动另一颗心”，就算自己不能完成，也期待别人能，常莉的带教老师就是这样。　　 常莉不知道最后郁青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自己究竟有没有做到“一颗心推动另一颗心”，但她至少去做了。　　 于公，她是老师，老师当然希望自己的学生越来越好；于私，她在郁青身上投入了属于自己的感情，希望这个某种程度上的另一个自己能更好，至少要比她好。　　 常莉出神地看着郁青的作文，上面的字迹有点潦草，却尽显飘逸，一定是练过的。郁青没有看上去那么乖，她总会在框架之内尝试出去一点。　　 很难说摆脱了那层莫名其妙的束缚后，郁青会有多耀眼。　　 常莉期待着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