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忽而,韩尚宫愤然拂袖,转身入了内阁。 半刻后,这人出来,一身红色官袍和官帽革带悉数被她捧在手上。 她撩起衣袍跪地,“殿下,臣自请辞官。您的要求,臣无权答允,求您莫再为难下臣。” 韩尚宫是宫里颇有威望的老人了,能被一个十岁幼女逼到这步田地,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萧郁蘅没料到这人玩了一出以退为进,又不可能真的把人逼到陛下跟前去辞官,只得悻悻道:“罢了罢了,就当我没提过,你也莫要摆这模样。” 她愤然拂袖离去,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正色道:“不准告状。” 韩尚宫垂眸,“臣明白。” 萧郁蘅回宫忍了几日,仍贼心不死,她便想了个新的计谋,骗了陛下的应承。 是以自湖心亭离去,她自问奸计得逞有望,笑逐颜开,嘴边荡漾起深深的梨涡。 坐在寝宫的小圈椅上,她俏皮的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抬起手指戳了戳脸颊的酒窝,问着随侍,“我美么?” “殿下姿容绝艳,绮丽无双,自是美的。”身侧的小宫人极尽奉承之能。 萧郁蘅陶醉其中,喃喃道:“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殿下说的谁?”小宫人懵懵的。 “出去,没你事儿。”萧郁蘅顿觉扫兴,将人打发了出去,拎着五彩斑斓的一堆新首饰,挑拣个不停。 转瞬便是六月初六,小公主的生辰。 作为陛下唯一的子嗣,宫中自是大摆筵席,阖宫上下一片欢腾。 为表欢庆之意,连苏韵卿这等御前低阶侍婢,也收到了赏赐的小荷包,里头有一两纹银。 在御前数月,苏韵卿的月钱悉数转托掖庭的姑姑交给了母亲,即便不得相见,周济一番也好。 说来奇怪,自打见了萧郁蘅,每日她回了自己的值房,床榻的被褥里,总会藏着些吃的。 偶尔是桂花糕,偶尔是凤梨酥,有时还有饴糖。 她抖落被子都要小心谨慎,生怕被同住的小丫头们嘲笑,说她私藏殿内的点心。 不必问,大抵都是那小祖宗的手笔。 苏韵卿暗自庆幸,好歹这人只是周济吃的,不曾放什么金银财宝。不然巡查的嬷嬷见了,非得把她拉去掖庭拷打一番。 坐在陛下的寝殿里,苏韵卿望着空荡荡的殿宇,一时有些头脑昏沉。 今日,本也是她的生辰,却只能独守香炉,与烟雾凄迷,怅然出神。 她身为寝殿女侍,新的任务便是给女帝的寝衣熏香。 每日宫人送来干净的衣衫,她都要将之熨烫平整,而后将轻薄的寝衣铺陈开来,手捧熏香在上来回游走,保证香气不散,也不会过于浓烈。 晚宴酣畅淋漓,陛下爱重亲女,自是在场的。 玉盘珍馐满几案,葡萄美酒夜光杯。 陛下有些微醺,却碍于众人盛情,不好贸然离席。 以皇后之身登临大宝,这位置坐着并不十分安稳,筵席是拉拢亲贵支持的大好机缘。 萧郁蘅年幼,自不会饮酒寻欢。说是庆生的酒宴,实则对她而言,听着长辈寒暄,格外无趣。 是以她寻了时机便悄然离席,淹没在欢歌热舞的人群中,往陛下的寝殿而去。 殿外的随侍并不敢拦阻她,她大步流星的踏入内间,一眼瞧见了独守空房的苏韵卿。 “小呆子,生辰快乐。” 萧郁蘅有意吓唬,踩着猫步前来,并未引人留意。 忽而话音入耳,将认真熏香的苏韵卿吓得身形一颤,香灰险些洒落在陛下的衣衫处。 她忙不迭地的将香炉放远了些,确认足够安全后,直接倒身下拜,“殿下千秋。” 萧郁蘅甚是不满的将人拉起来,“说你呆你还来劲儿,这里无人,何必呢?” 苏韵卿垂眸不语,她不知该说什么。祝福么?萧郁蘅不缺她一个小宫人的祝福。 一声清脆的击掌音入耳,两个小黄门端着一壶酒水上前。 萧郁蘅斟满一杯,递给了苏韵卿,“不言不语,愈发沉闷了,呐,喝酒。” 苏韵卿满腹狐疑,好端端的喝什么酒? 她退后半步,躬身道:“婢子在当值,不可怠惰,更不可饮酒。” 萧郁蘅半叉着腰,没好气道:“本公主命你喝呢,你能抗命?” 这个祖宗,何故逼她? 苏韵卿面露为难,低声道:“求殿下,体恤。” 孤傲的人和她说“求”字?萧郁蘅眉心皱起。 昔年之所以从一众伴读中拎了她出来,独独与她亲近,便是因她不似那群胆怯的幼女,唯唯诺诺。今时,这人竟也低眉顺眼,处处委曲求全了。 苏韵卿的转变,令萧郁蘅觉得,自己心房里珍视的宝物蒙尘,格外憋闷。 她捏过精致的小酒盏,步步紧逼。走到苏韵卿的身侧,却忽而软了话音,“和音,当我求你,给个面子?” 软糯的声音入耳,苏韵卿惊出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快速的拿过杯盏,仰首便干了红润的酒水,双手恭谨地奉上,“谢殿下好意,婢子还要当值,您请回罢。” “这么生分?”萧郁蘅索性屈腿坐在地毯上,“长夜清寂,母亲回来还早呢,我陪陪你。” 死皮赖脸。 苏韵卿一时手足无措,又不能再度出言赶人,便如石像一般立在一旁。 萧郁蘅见她沉默,也不言语,自顾自的摆弄着手腕上的一对儿金镶玉手钏。 不多时,苏韵卿顿感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的。 她从前不曾饮酒,但也未曾料到自己的酒量这般差,竟要一杯便倒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