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舒凌飞速拆开军报,瞥了一眼,拍案而起,朗声连道了三个“好!”字。 叛军兵败,在京城南百里处被包了饺子,贼首皆已在押解回京的路上。 双喜临门,该当大贺。 众臣耳聪目明,悉数举着金樽高呼“万岁!”。 如此一来,舒凌即位一载有余,为帝的威望悄然长了几分。 今岁拔擢的才干,乃是她钦点的英才,日后定会成为她在朝中的忠实犬马。步步为营,徐徐图之,舒凌的野心大着呢。 盛安二年四月,平息了内患,舒凌复又命苏韵卿往宣和殿。 当日,舒凌亲自考了苏韵卿一道策论,令她足足从午后答到了新月初升,困倦不已。 舒凌接过考卷,随意的翻阅了须臾,未予置评。 苏韵卿战战兢兢的,她绞尽脑汁耗费半日的结果,不知是福是祸。 舒凌斜倚龙椅,半支着身子,凝眸看着她,许久后,才幽幽开口:“将你留在宫中,总得给个名分,日后就做御前侍读,宣和殿内待班吧。” 苏韵卿一脸恍惚,眨巴着眼睛手足无措。 红鸾掩袖轻咳,示意她尽快回神儿。 苏韵卿收到了信号,赶忙理了衣衫见礼,“韵卿叩谢陛下圣恩。” “该称什么?”舒凌淡淡出言询问。 “…臣叩谢圣恩。”苏韵卿难掩欣喜。 如此年轻的正七品侍读,还是以女子之身受官,遍览青史,绝无前例。 她如今是有品阶的人了,称一句年少有为,也是担得起的。不知如此,可能告慰泉下亲人? 舒凌于她,苏韵卿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份情愫。 她恨过也怕过,敬重仰慕亦然感激尊崇。 能给女子入仕的机会,可见此人心胸之开阔高远。 为君者,不可以常人论之。 这是阿娘教她的,她本当是娘怕她寻仇,如今才算懂了个皮毛。 第16章 斗志 最是时光无情催人老,岁月不待人。日升月落亘古如一,转瞬已是两载春秋。 盛安四年春,济济人和。 苏韵卿十三岁了,眉眼愈发开阔,出落的灵秀端方。 日日伴驾君前,仪态没得挑剔,就连五官与神采,都染了几分舒凌的冷艳孤傲。即便她惯常保持谦逊姿态,逢人便笑,却也是落落大方的,自带华贵万方之感。 萧郁蘅自打受了刺激,根本无需禁卫看管,日日埋首案前,主动遣人去请大儒来授课。 舒凌听闻这人转了性子,一时惊诧不已。 遥想当年,她连哄带骗,软硬兼施,这人根本油盐不进,朽木不可雕。 舒凌都要放弃她的,她却自己活了过来。 两载光阴,萧郁蘅与苏韵卿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来,萧郁蘅心里不顺,压着火气,不分胜负之前誓不罢休;二来,苏韵卿日日君前随侍,也少有空闲抽身玩闹。 两小只好似一瞬间都长大了。 于前朝,萧郁蘅的纨绔名声略有好转,那些大儒文人互相间最喜咬耳朵,这消息传的尤为容易。 御前是普天之下最特殊的地方,无数明里暗里的眼睛日日盯着。 是以苏韵卿这个少年才女的名声大噪,瞒无可瞒,满朝文武皆知她的名号与来历。 说来,留她在身边并不容易。 得知苏韵卿的身世后,大相公李道成都曾上书拦阻,要求舒凌罢免这小儿的官职,毕竟她是罪臣之后,一介女流。 舒凌那日发了好大一通火气,指着老头的鼻子尖破口大骂。 苏韵卿至今记得,那日舒凌的豪言壮语,掷地有声: “你这老贼,满腹圣贤书品出了腌臜心思。昔年你与苏公称兄道弟,今时却对朕俯首帖耳,想是忘了金兰情谊,忘了稚子无辜,忘了朕,也是女子之身。女流如何,还不是要你跪地称臣?论胆色,你不若叛将敢言牝鸡司晨;论气节,你不若苏公敢做敢当!” 那日,老相公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抖成了筛子。 苏韵卿在旁瞧着,听得舒凌唤她祖父一句“苏公”,险些泪洒金銮殿。 若非心存敬重,岂会如此称呼罪臣?既是罪臣,敢公然作此称,陛下的胸襟格局,委实令人感佩。 那日,舒凌发泄了一通火气,忽而转眸看向苏韵卿,吩咐道:“苏卿,你是晚辈,好生搀扶你李爷爷回家去。” 当朝中书令李道成,昔年确是苏府常客,祖父的至交好友,称一句李爷爷不为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他李道成弹劾参奏,也是有些胆色的。时局如此,苏家倾颓,苏韵卿无甚怨怪,也就依言,当真一路小心搀扶,好生送人回了李府安置。 去时暮霭沉,归来夜已深。 苏韵卿轻踩猫步入了大殿,舒凌许是刚用过晚膳,竟垂首在茶案前睡过去了。 这几年,她过得不易。女子为帝,于满朝男子官宦而言,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总有人揭竿而起,平生事端。 即便无过,即便功劳显赫,她坐在那个位置上,在有些人眼里早已大错特错。 宫人们不敢轻易去搅扰陛下,唯有苏韵卿,自蓝玉手里接过披风,极尽轻柔的给人搭在了身上。 许是身在高位浑身都是眼睛,舒凌还是醒了。 瞧见苏韵卿在侧,她挥手屏退了其余侍从,轻声告诫:“今日的事不准怨怪李相,可明白?” “臣明白。”苏韵卿垂眸应允,格外乖顺的给人捏着肩膀解乏。 “你要更用功些,莫枉费朕一番心意。能堵住悠悠众口的,从不是权力地位,而是实打实的成就。”舒凌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感叹道:“且身为女子,才能要远甚于男子,方可得到男子立世半数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