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你自幼处处波折,我一直觉得你足够坚强。直到那日听芷兰说你辞官,今日又见你酩酊大醉,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你一直都和我一样,只是个不想长大的姑娘,也会渴望长辈的关顾怜爱。你的处境还不如我,可我不够强大,护不住你。知你被她伤透了心,我在努力了,以后也会尽力做你的依靠,你咬咬牙多忍耐些时日可好?” 萧郁蘅的声音好似蚊子嗡嗡,她垂头自说自话,并未注意到床上的人已经幽幽睁开了眼睛,在话音入耳的刹那,眉心起了一座小山。 第65章 谶言 扶光向西, 橙黄照轩窗;几多风回,浮云散苍穹。 苏韵卿以手撑着床榻悄然起身,将一双腿垂落于踏板的鞋履之上。 “醒了?”萧郁蘅有些意外的回过神来, 视线跟着苏韵卿的动作游走,“起来就穿鞋, 这是做什么去?” 苏韵卿朝着她勾唇莞尔,转回身来轻声附耳道:“去当值, 等你变强。” 萧郁蘅转瞬瞪大了双眼, 懊悔又娇嗔的问她:“你装睡?几时醒的, 听了多少?” 苏韵卿嗤笑一声,披了外衣,对着妆台理了理自己的发髻,打趣道:“怕听?难为殿下一番美意, 臣才回转了思量。若是殿下反悔, 臣也乐得清闲不是?” 萧郁蘅不自在的侧过了身子, 视线胡乱的落在房间里, 扭捏道:“…那个,嗯…用不用我陪你进去?某些人的心情怕是不能用糟糕来形容, 只能说是差到令人发指。” 苏韵卿敛眸一笑,淡然道:“回吧,我应付的了。” 有一个为护着自己而决心斡旋于权力之巅的人, 苏韵卿觉得, 即便她在洪流巨浪里被裹挟至粉身碎骨,也值了。 况且,李公临终的那份恩情, 她也要报偿的。大兴宫, 终究是她又爱又恨的所在。 殿门大开, 空谷幽兰般傲然恬静的背影上染了冬日隽柔的扶光,苏韵卿整个人沐浴在暖融融的光晕里。 那一瞬,萧郁蘅望着那道沐光的背影,心中升腾起了一份称作“希望”的温暖。 殿外值守了两个侍卫,见人出来,皆是如临大敌般的戒备。 苏韵卿瞧着她们,眼神虚离的落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雕梁处,淡淡的出言,“我去宣和殿内当值,二位可要去通传?” 话音入耳,那两人满是不可思议,半信半疑的拱手道:“学士请。” 苏韵卿目光平视前方,绕过回廊,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宣和殿内,直奔书阁。 舒凌约莫是午间休息去了,并不在殿内。她端坐在自己的小桌前,驾轻就熟的处理起身前的公文来。 等到两刻后,那沉着脸的人进来,瞧见眼前景,却是微微眯起了一双凤眸,立于一侧审视着她。 苏韵卿搁下毛笔,转身叉手一礼,解释道:“陛下恕罪,臣入夜觉得体寒,本欲吃酒暖身,孰料宿醉难醒。实非有意为之,望您海涵。” 接连数日的无心之失,这说辞入耳,舒凌冷嗤一声,指了指自己所立的房间内的空场,“站过来。” 苏韵卿依言起身,绕过书案走了过去,神色淡然。 “突然转了性子,筹谋什么呢?”舒凌话音轻飘飘的。 “先前是臣胡闹,”苏韵卿低垂着眉目,“臣幡然悔悟,不敢愧对陛下垂怜,不敢辜负李公高义。” “喝的什么酒,还能暖人心?”舒凌垂眸看着她恬淡的眉目,眼底的寒意却是愈发鲜明。 苏韵卿眨了眨眼睫,沉吟须臾道:“臣确曾心寒,不敢欺瞒陛下。但时至今日,臣已了然,是臣糊涂。君臣之义高远,臣却以幼稚心思度量,实乃大过。臣侍君,只谈一‘忠’字。” “哦?如此说,不怪朕将你收监数日的屈枉了?你怨朕不肯取信你,朕也不怪的。”舒凌的语气隐隐带着笑意。 “臣不怨,臣之职分在于克己奉公,安守本分而已。妄求君信,未免奢侈,亦然逾矩。”苏韵卿的话音淡漠疏离。 这话入耳,舒凌的面色几近青黑,背于身侧的手指节攥的“咯咯”作响。 须臾静默后,“啪”的一声脆响回荡于大殿之内,惊得宫人内侍趴了一地。 苏韵卿被打得偏了头,一侧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她缓了许久才压制住呼之欲出的眼泪,苦涩道:“陛下,臣若有错,自去领罚,受不起您圣躬之怒。” 身后端着案卷的红鸾看着二人僵持,于心不忍,咬咬牙上前,将案卷摆在她的眼前:“苏学士这话怕是错了,以殿前司查出的证据,人证物证皆能咬得你翻不得身。若陛下不信你,你没命站在此处。这些供词,你自己一看便知。” “不必看了,”苏韵卿轻声回应,“若查出线索,早有人魂赴黄泉;想来这所谓供词皆死无对证,无法顺藤摸瓜;抑或是摸到了动不得的人,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君信臣,是恩;臣乞君深信,是执惘。臣所言皆自肺腑,既立回宣和殿,日后纵粉身碎骨亦心甘情愿,无怨无尤。” “满口君臣,倒是朕自作多情了。”舒凌的话音透着落寞,自顾自走去了御案后落座,“方才朕冲动了,苏卿多多体谅才是。日后君是君臣是臣,苏卿切记照管好自己的身子,为朕分忧解难。红鸾,卷宗撤了,莫扰了苏卿心神,误了政事。” 当下时局,苏韵卿心知肚明,舒凌绝不会轻易弃了她。 毕竟如此俯首帖耳,惟命是从的阁臣再寻不见第二个。大相公离世,几位宰辅明争暗斗的试图上位,正是局势最晦暗的关头。 她今时留下,为护萧郁蘅在乱局中多一耳目,为李公临终时仍关怀国是的襟怀,为朝堂少一分相权动荡的血雨腥风,唯独不为舒凌虚伪的,可有可无,用之则在的“师徒”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