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那奏本上参劾裴元的事,皆非诬告。一封弹劾奏本将你吓成那样,想是知道裴元与萧郁蘅有牵扯了?不然,你慌什么?” 舒凌负手立在苏韵卿的身前,缓缓将实情说出了口,话音透着无力: “今晨朕借葛兴之名约见她的长史,把人扣下了。你说的没错,萧郁蘅心太软,不适合为君。长史是朕所派,对她本是忠心。她若依长史之计,没有畏首畏尾,此刻,怕是半数朝臣都已归心于她。但她没敢,反倒让长史与她离心,暗中另择主家投效了。” 苏韵卿愈发糊涂,陛下的话没头没尾的,让她满脑子里都是衔接不上的混乱思绪,她不自觉地抬眸,将探究的视线投向了舒凌。 只一眼,她确信了外间的话皆非谣言,舒凌整个人清减了一圈,脸颊侧面的骨骼线条分明,本就憔悴的脸色被墨色衣裙映衬着,更显苍白,毫无血色,约莫当真大病一场。 舒凌见她满目狐疑,拎着奏本呼向了她的脑袋,沉声斥责: “朕对她的表现很失望,对你更失望。离京三月,朕本想试探众臣对女皇嗣的态度,预料了诸多阻碍事端,可事实竟一片祥和。你们没觉得朝中太安静,太一帆风顺了吗? 一个长史呼风唤雨延揽半数朝臣,最后因萧郁蘅不够果决狠辣而心冷的改换主子,搅浑一池深水,却给朕丢了个乌烟瘴气的烂摊子。 萧郁蘅一不能统御下属死心塌地的效命,二没有果决地抓住良机延揽权势,君主雷厉风行的决断与利害关系的权衡,她一样都没做到。她若做到了,朕倒是不介意让贤。 为君,可不是把朝政实事办好就足够的,统御人心的本事,她差得远!你执掌中书,眼线满朝,连朝局中暗地里即将席卷滔天的风浪都察觉不了,更是废物!真把朝廷交给你们,能守几日?! 朕命悬一线,抱恙多日,却得强撑着爬起来应付残局,却还要被你猜忌?嗯?” “您…您是说这一切变局是长史一人所为?他竟有如此本事?那他改奉何人为主了?” 苏韵卿瞳孔一震,她早觉得长史不是池中物,却没料到他城府如此深,达不到自己的利益,竟不惜悄然将萧郁蘅推向万劫不复,给他的新主子铺路,背刺萧郁蘅。 “代朕传旨,令萧郁蘅回宫来住。至于你,顺着他的意,让水再浑几分。朕不立储,你给朕把台阶铺好。否则,某些不中用的皇嗣,是该去欣赏一番边塞风光了。早先你为她筹谋,拉拢民心的旧账,也该一并清算。” 苏韵卿与萧郁蘅遇见危险便想着离京远走,丝毫不顾念她这呕心沥血的长辈,令舒凌深觉心寒。 两个丫头自诩聪明,若真没了官爵护佑,贼人怕是会送她们黄泉隐居才对。 她无意给混沌疏离的苏韵卿拆解复杂的谜团,扔了手中奏本,拔腿便走。 苏韵卿瘫坐在地,一个头已有八个大了。舒凌问什么不说什么便罢,还要以萧郁蘅的未来归处做威胁,逼迫她去泥潭里滚一圈。 她对舒凌的决策深感费解,仿佛自己就是陛下手里的陀螺,被耍得团团转,还不能吱声抱怨。 舒凌攥着她的陀螺柄,哪里热闹,就把她丢去哪里转圈圈。 不立储,那您将生事的领头羊宰了,长史一死,杀鸡儆猴不得了?何必拎着小小的苏韵卿折腾呢?要把萧郁蘅放眼皮子底下看着,是一点怀疑忌惮都没有的样子吗? 况且长史奉了何人为新主?难道眼下不该把那人抓起来杀了,以防万一吗?为何这些事,舒凌只字不提? 秋风扰人,苏韵卿揪着鬓角的碎发,一瘸一拐晃出了宫门。 正在她对着漫漫前路愁的望而却步时,身后响起了一道清亮话音: “先生,留步!” 苏韵卿回身去瞧,竟是齐霄小跑着过来了。 她勉强的扯了扯嘴角,问道:“怎么出来了?有事?” 齐霄从袖中取出一道帛书递过来,柔声道: “这是陛下给殿下的手谕,让先生带去。今日陛下放了我的假,蓝玉姑姑派了马车,若雪随您一道回去。” 话音落,齐霄忽而踮起脚来,与人附耳道:“陛下说,您今日见她的事,切莫说出去。若雪猜,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病容憔悴。” 苏韵卿闻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我沾了你的光,还蹭了个马车。先去公主姐姐府上,可好?” “好。”齐霄甜甜的应承下来。 摇晃的马车上,苏韵卿展开那份手谕,所书内容,乃是舒凌随意的寻了个萧郁蘅监理朝政的小过失,给人降封为宛平公主,收回开府之权,回宫自省。 萧郁蘅的封地食邑也自五千户降为了两千户,与长女明诚公主无甚区别了,这般待遇就不会惹眼。 比苏韵卿预料的要好一些,只是萧郁蘅怕要难受许久,毕竟一把年岁的大人了,竟还要日日居于大内,不得自由。 “若雪,在车上等我可好?”苏韵卿眼见马车减了速度,便柔声与人商量。 “嗯。”齐霄乖觉应下。 苏韵卿孤身一人走进了大门紧闭的公主府,院子里虽然有不少来往的仆役,却无人敢弄出什么声响。 她推开殿门,迎面便滚过来一个杯盏,“哐当”一声砸在门框上,碎了满地。 萧郁蘅这动辄摔砸东西的毛病,当真十成十的学了舒凌那人。 “疯了?”苏韵卿躬身捡起碎瓷片,低声一语:“是我。” 萧郁蘅瞬间抬起了满是不可思议的一双眼来,眼眶通红一片,却格外敏锐的看到了苏韵卿手里的那卷明亮的帛书,哑着嗓子怯生生的询问:“她…答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