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并便晨曦公园走,灯光昏暗,看不清人脸,她俩便都摘了口罩。 夜幕上缀着点点繁星,沿途的草丛里萤火虫的尾光忽明忽暗,越扬深处走,萤火虫的数量越多,大片大片息在草间,闪烁着灵动的光,像是星星洒落了下来。 “你说小时候经常看到萤火虫,是去美国之前么?”秦至臻随意挑起话头。 “嗯。”许是景太美,叶竹漪怀念过去时很放松,“外婆家那里夏天夜里都能看到萤火虫,有时候还会有一两只飞进屋里。” 有一次秦至臻去她家和她一起睡的时候,有两只萤火虫飞进了屋里,秦至臻很是兴奋,蹑手蹑脚走近萤火虫,结果叶竹漪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萤火虫飞走了。 叶竹漪以为秦至臻会不开心,会气她吓走了萤火虫,结果秦至臻像个老妈子开始数落她前一天淋了雨的事。 “外婆家也是在申城么?”秦至臻问得极其自然。 叶竹漪摇了摇头,“在萳城。” 萳城,离申城很远的小城市。秦至臻想不通秦家明明在申城,为什么她会去萳城,还在萳城认识了叶竹漪。 “萳城的香山挺有名的。”走到了山顶,秦至臻找了块空地铺上坐垫,“香山比白马山还高些,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流星。” “也许吧。”叶竹漪抚着裙子坐下,从包里拿出驱蚊水递给了秦至臻,“我们那边离香山挺远的。” “那当初你们在哪儿看的流星?”秦至臻装作好奇的样子问。 “在树上……”叶竹漪猛地顿住了话头。 秦至臻眉头一跳,侧目看叶竹漪,看见她长睫在夜色中轻轻颤动,像是要逃离的蝶翅在挣扎飞舞。 叶竹漪滚了滚喉咙,倏然意识到秦至臻的问话像是一种试探。 “树上?你还会爬树啊。”秦至臻轻笑道,是调侃的语气,“树上有蚊子么?” 叶竹漪扭头看秦至臻,夜色朦胧,秦至臻低着头仔仔细细在裸露的肌肤上喷着驱蚊水,神色平静无波。 也许秦至臻真的只是好奇随口问问,是她想太多了。 “有,挺多的。”叶竹漪勾了勾唇,“回去以后腿都快被挠肿了。” 某人还自责了很久。 秦至臻将驱蚊水递还给她,“快喷。” 叶竹漪笑出了声。 晚上11点,乌黑黑的天空上划过两道流星,刹那璀璨,转瞬即逝,点亮了叶竹漪的眼睛,“流星。” “嗯,看到了。”秦至臻仰头看天,手撑向一旁。 无意之间碰触到了叶竹漪的手,两人的指尖都微微一动,没有因此错开,反而碰触的面积更大了些,交错着,互相抵着,但谁都没有拿开手。 夜幕上又滑过三颗,尾光穿过星星点点,给寂寞的星空染上一丝生气。 接着又是两颗。 “好漂亮。”叶竹漪脸颊上梨涡漾开,“好像比之前的亮些,你觉得呢?” 秦至臻舒展开眉眼,盯着她耳垂上熠熠生光的蝶翅,语调裹着记忆流淌而过残存的缱绻,“你是最亮的那一颗。” 叶竹漪心脏骤然一缩,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一年,叶竹漪不知道的是其实根本没有人说有流星雨,秦至臻之所以提出要看,只是想哄叶竹漪开心而已。 她们像往常一样窝在一个房间里午睡,原本应该是叶竹漪去秦至臻那里的,可秦至臻忘带钥匙了,于是秦至臻去了叶竹漪家。 但外婆不知道,以至于田婷和那位妆扮雍容华贵、看起来很和善、应该被叶竹漪叫一声“奶奶”的妇人进屋时,她们都以为叶竹漪不在家。所以谈话时自然也不用考虑叶竹漪的感受,也许就算她在,她们也不会考虑。 叶竹漪是想下楼喝水的,却听到了所有。 “不要妄想用个赔钱货来栓住我儿子。我准儿媳怀的可是个带把的,我是不会认她的,更不会让你进门。你要是不想从此没出路就最好别让她被人知道,不然对你对她都不好。” 那女人走时还放下了厚厚的一沓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又不太像,田婷将钱都扔了出去。 田婷那会儿估计又喝了酒,说话像开机关枪,将那人的宝贝儿子数落了个遍。 也就是那时候叶竹漪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叫穆文松,是她那段时间追的古装剧里的大皇子,她……还挺喜欢那个角色的。 也是那时候叶竹漪才知道,田婷也不是没想过打掉她,只是发现得太晚了,田婷体质特殊,强行打掉可能会终生不孕,她冒不起这个险。 而叶竹漪是个没有办法处理的错误产物,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生出来。所以田婷总认为养她已是大恩。 那时候叶竹漪恍惚了很久,她蹲在楼梯口,死死咬着胳膊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她看着田婷又将那些钱捡起来,却只分了一点给外婆。她听见外婆叹了口气,说:“你那些个话,别让一一知道。” 胳膊咬的特别疼,叶竹漪还是没忍住落泪了。 后来秦至臻坐到了她身边,像是刚睡醒,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手揉着惺忪的眼,一手揉着叶竹漪的头,说:“十一,要去上学了哦。” 也就是那天下午秦至臻嚷着有人说有流星雨,央求着叶竹漪去看,还买了一袋糖巴结讨好她。 在很久之后,叶竹漪才幡然醒悟,那不是讨好,那是在哄她。只是在照顾她别扭又逞强的性格所以用了那种方式。也许臻臻也全部都听到了。一向认为“不开心了,吃甜的就会开心起来”的臻臻,用了第二天的伙食费给她买了一袋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