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宋知和母亲去菜市场,回家做了几道菜放进专门供奉的碟子里,下午和母亲一起去公墓,今年特意带了毛笔和金漆,母亲说风吹日晒的,要给老宋的墓碑描遍金。 第一次,她和母亲轻松地和老宋说了最近的生活,母亲抱怨家里的植物太娇气,有几株好端端的就蔫儿了,最近谁家那个谁的小女儿考上了985请她去吃席。 宋知听着母亲一遍打扫一遍絮叨,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杭澈,似乎是在她出现后,一切都不太一样了。 就如同一场雨后的清新和新生,洗涤了宋知对过往那些秘密的恐惧,对父亲离世的耿耿于怀。 杭澈一早便去了砖塔胡同,整个胡同在晨光中慢慢苏醒,熟悉的落叶,熟悉的瓦墙,和高档小区截然不同的生活气息。 晨练的老人抖动着手里的空竹,早起上学的孩子踏着滑板从她身边经过,熟悉的猫趴在邻居的围墙上冲她打了个哈欠,浑身毛发悚立,优雅地跳进墙内。 复行几十步,杭澈走上台阶推开沉重吱呀的木门,说来也巧,绕过影壁刚踏进院子,司鹤洁正拄着拐杖抬脚踏出正厢房。 “老师。”杭澈忙上前搀扶。 司鹤洁见杭澈来了没有露出过于惊讶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笑着,稳健淡然,“这么一大早赶过来,怕是今天又待不了多久吧?” 杭澈被调侃着低着头笑扶着老师的手臂,“是啊,陪你吃顿早饭,早上的飞机回剧组。”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初升便有暖意,杭澈扶着司鹤洁去院子里槐树下的躺椅,咫尺间却看见老师一头的银发,明明之前还有些许黑色。 如果太阳可以晒黑老师的头发,那该多好。 司鹤洁坐下后,杭澈拿起躺椅边竹藤案几上的茶具去厢房泡了茶,思亭壶茶水如柱,润滑无声。 “听你小姨说,手臂恢复得很好,但是伤到骨头还是要注意一些,别像我这样落下病根。”司鹤洁温和叮嘱道。 杭澈将茶杯端到老师手里,“记住了,以后会多注意的。” 司老师抿了口茶,轻轻放下茶杯,“最近参加了一档综艺?” 杭澈来胡同除了看望老师,原本也是为了将这件事解释一二,即便现在老师不问,后面节目播出也一定会知道。 真正在意她的人并不多,她也不愿意让自己亲近的人担忧失望,“是的,今天来也准备和老师坦白这件事,怕您不高兴呢。” 话是这样说,脸上堆笑的模样却让人怎么也生不来气,司鹤洁笑着抬手点她,“你这都先斩后奏了,还担心我高不高兴啊?” “老师常常教导,韬光才能逐薮,含章还需未曜,过度曝光是消耗,我都记在心里,但这一次确实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这些年,以司鹤洁对杭澈的了解,她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可就是这孩子有主意,什么都自己扛,她才更不放心,“是吗?我倒要听听怎么个不得不去法?” 杭澈知道老师不是真生气,没有过多铺垫,简明扼要地将于永春的遭遇以及目前案子的形势和老师阐明。 “舌头无骨,能断人脊梁。”司鹤洁微微皱眉,“舆论从来都是把双刃剑,稍有差池就得不偿失了,你这是拿自己的名声在赌别人的命运。” 言语严重却无半分责怪,杭澈坐在一旁抬手添茶,“若真是能带来一些助益,也是划算的。” 司鹤洁思忖两秒点了点头“为己需愚,为人则智,这件事老师是半分责怪不了你了。” “我来看望老师,老师只想着教训我。”杭澈故意撒娇,“人家心里好难过啊。” 说完趴在司鹤洁的腿上,享受这一刻的亲近。 司老师抬手抚摸着杭澈的长发,杭澈安心地闭上眼,她不敢真的趴,怕压着老师的腿增加负担,自己身体还虚虚地撑着力。 手一下一下轻抚,杭澈几乎要睡着。 “还有事情瞒着老师吧?” “老师...”一双眼缓缓睁开。 温厚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那个律师,什么时候带来给老师看看?” 杭澈起身讶异又担心地抬头看着司鹤洁,“老师...” 刚才描述中,杭澈并没有告诉司鹤洁是宋知的名字和性别,一切都只是用于永春的代理律师来代替。 可司鹤洁轻易就能断定,这位律师就是给杭图南打官司的那位女律师,杭澈难得有这样交心的朋友,她也要有所表示才行。 杭澈低头看着老师布满岁月痕迹的双手,人生苦短,她实在不愿意欺骗自己最亲近的人,坦荡的爱意更不应该对自己的恩师隐瞒。 她不愿意用朋友的身份在司鹤洁面前介绍宋知。 杭澈抬头有些犹豫,“老师,其实...其实我和宋律师...在交往。” 刚刚摩挲自己手背的节奏戛然而止,杭澈心如鼓擂自觉亏欠地将双手缓缓收回一些,她做好了再一次被司鹤洁用拐杖鞭笞的准备。 无怨无悔,也绝不回头。 只是老师年纪大了,杭澈更多的是担心对方是否遭受得住,这样的坦白是对还是错她不敢细想。 几秒后,司鹤洁重新拉起她放在自己腿上的双手,杭澈瞳孔微张抬头望她。 “性别只是用来区分男女,又不是爱情。谈对象看的是品性学识。”司鹤洁腾出一只手轻轻抚过杭澈的碎发,“女生更要带回来给老师认识的吖。” 她不过是希望杭澈平安顺遂,其他的都没有孩子的开心重要。 杭澈喜出望外,暖意涌入眼眶,她咬了咬下唇,继续趴上老师的膝盖,一滴清泪划过高挺的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