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一手扶门拿着钢笔一手拿着剧本的杭澈轻声一笑,“这么用功?要学会适当的劳逸结合,走,去游泳。” “啊?我,我不会游泳。” 邓子衿拽了拽要滑下的浴巾,“你怎么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我。” “演员不能说不会,你以后要是演个游泳健将怎么办?”说完也不等杭澈回应大影后潇洒地转身离去,“我在露台泳池等你。” 杭澈欲言又止,只能看着手上的剧本发呆。 酒店顶楼有一透明穹顶的露台泳池,杭澈之前有听说过,但从未涉足。 她换了拖鞋信步上楼,顶楼电梯开门正对面就对着一个吧台,这里灯红酒绿,都是一些高消费的酒店贵宾,灯光暗淡,有人搂着自己的伴侣,有人寂寞地扶着杯盏,服务员向她点头,她也回礼,出了电梯右手边便是一正面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泳池浅蓝色的水波。 杭澈避开人群往泳池边走去。 “不穿泳衣不能下去昂!”对角高梯上救援人员冲她喊话,她比了个OK,在岸边踱步,看见那件独特材质的浴巾,在旁边的沙滩椅上坐下。 这个点游泳的人并不多,邓子衿观察过,因而每次都能避开高峰期。 她就像是一条黑色的人鱼,轻盈地在水波中穿梭,来回了三次趟,蝶泳仰泳都十分优美,很快她似是发现了岸边的杭澈,便从对岸游到了池边。 邓子衿冒出水面猛地抬头,头发带着水波往后,在空中洒出一条晶莹的抛物线。 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趴在池边,以一个仰视的姿态看着这位年轻人,“看过我的那些照片吧。” 灯光洒在波面,细细碎碎像是打破了女孩心爱的镜子。 邓子衿是很早一批的香港小姐,成名之后拍过一些大尺度照片,港媒一瞬间炸了锅,这一度成为当年的年度事件,往后很多年都被当作花边新闻拿来消费。 这件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哪怕那时候杭澈只是个初中生,也有所耳闻。 尽管事情过去多年,但这桩陈年旧事必然是邓子衿最不愿意面对的伤疤,现在却被她主动提及,杭澈如鲠在喉,她不愿撒谎。 “嗯。” 邓子衿双手一撑,人便轻盈地上了岸,她坐在池边,两只手撑在身旁,杭澈将浴巾递了上前,她伸手拿过披在肩上,“谢谢。” 她歪着脑袋,掀起一角浴巾揉搓着自己的头发,“那一年,我参加香港小姐,记者问我为什么要来参加选美比赛。”“我说还能有什么?虚荣爱美不行嘛?我美不行吗?”说完自己都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是不是很狂妄?” 是有一些,杭澈扪心自问,自己可不敢这么说,更不敢像她一样当个笑话拿出来逗乐。 “你看过我那个报道吧?” 杭澈如实作答,“看过的。” “我现在回头看,真的特别……”邓子衿皱着眉在想一个精准的词语来形容,“就像你们现在年轻人说的,中二。” 她对自己找到的这个定位十分满意,“因为不会说话,很快我就被大家封了一个外号'自负花瓶 '”。 年少成名总是要面对很多质疑和挑剔的,别人不会想着为什么是你,而是会追问凭什么是你。 杭澈想起,自己现在不也正是这么定义着吗?徒有其表的花瓶,运气好而已。 邓子衿看着发梢,“港姐竞选,我拿了第一,但是风头过后,就根本没什么关注,大家好像很快就把你给忘了。” 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尤其是那时候的港星,各有各的风采,各有各的魅力。 “那时候我觉得只有出名了,才有资源,才有选择的机会。”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坦荡得让人敬畏,“我想出名,想要更大的舞台和镜头。” 怎样才能出名呢?邓子衿不是好高骛远的妄想家,她是想干就干的实践家,年轻的女孩尝试过很多方式,做模特,去导演小区门口毛遂自荐,去片场做群演。 但收效甚微,你努力,有人比你更努力,你方法多,别人比你方法更多,你跑得剧组勤快,别人跑得比你更勤快。 终于,在一个还算明媚的午后,她正结束一场群演,在门口遇到了一个四处张望的男人。 男人主动上前和她打招呼,甚至热情地喊出她的名字,太久了,太久没有人这么重视她了,男人恭敬地递上名片,原来他是一个导演,虽然邓子衿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但被伯乐慧眼识珠的兴奋让她根本没有多想。 她等这个机会已经太久了。 可是,联系几次之后,邓子衿才发现,事情没有自己预想得那么美好,这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是专门拍一些限制级影片的。 “那时候年轻,经不住夸,他说你这么好看,身材这么好,不拍可惜了啊,想要出名就要脱,一脱就能出名。” 一脱就能成名,这句话在她的脑子里回响。 在香港,的确有这样一批小演员和制作班子,专门拍摄这种影片进行牟利,邓子衿之前也有听说过,但并未在意,她觉得这离自己很遥远。 她太需要一个机会了,与其去计较很久之后的后果,不如放手一搏试一试。 但她太年轻了,天真地把世界和未来描绘成绚烂的彩色。 “我果然让大家再次记住了我。”虽然笑着,语气中却满含凄凉。 用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告别了清白的沉寂。 邓子衿手上的浴巾搭在双腿之间。 杭澈起身,举着手冲对面的救生员喊,“我玩个水可以吗?”,救生员探头看了看,吹了声口哨表示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