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何阵营,此刻都已不再重要。 皮鞋在阴雨湿过的路面发出规律的脚步声。 “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赛龙舟。” 两人的背影被月光拉长。 “抗战胜利的时候吧。” 黎淑雯第一次卸下长辈的姿态,任性起来,“那我们到时候就坐在岸边,看他们打鼓划水。” “好,就坐在岸边。” “不许骗人。”黎淑雯拽了拽裴苒握着的手。 裴苒只是宠溺地回应着,“不骗人。” 许久,温热的气氛逐渐冷却。 黎淑雯淡淡地说,“广州沦陷四年了。” “快了。”裴苒回,“快了。” 没人知道,胜利的那一天究竟在何时,她们只是坚定地相信着,一定会有那么一日。 “收工!”导演发出号令。 今天白天报社,夜晚剧院和街口的戏份,拍了整整一天,因为衣服不连戏的问题,这三场都是临时提前的通告,布景和布光花去了大量时间,大家必须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一个人拖了后腿都没法进行下去,因而神经都有些紧绷。 眼下圆满收工,工作人员也长舒一口气,“今天三场戏就像是打仗似的。” “可不是,连轴转没停过,屁股都没沾地。” 道具组搬着大箱子的两个年轻人讨论着。 周瑟原本摇晃着脖子活动筋骨,坐了一天颈椎都僵硬了,服装组负责人跑来找她交头接耳地说了些什么,放松下来的眉头又拧上了。 “你确定周师傅这么说的?” 负责人有些为难解释着,“是啊,我还确认了好几次,人现在就在服装室,来了一小时了,我看您这边没结束也不敢打扰。” 周瑟仰了仰脖子想了想,一挥手,“行吧,先去看看。” 杭澈正跟着邓子衿回临时化妆室更换服装,那边有化妆师等着给她们卸妆,门口一群女生围着,不知道在看什么稀奇人物。 “哇,好帅啊!” “对啊,你说一个裁缝怎么这么帅啊。” “男的女的啊?男生也太清秀了吧?” “女生的话,也太帅了吧?” “可是她那个手一看就不是缝衣服的样子啊。” “那怎么办啊?那件旗袍要是弄不好,周导肯定要大发雷霆的!” “谁知道啊。” 邓子衿环着手跟着这群年轻姑娘一头张望,只见门缝里一位黑色短发清秀孱弱的年轻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搭在并拢的双腿上,修长的手指偶尔翻动,那人穿着一袭白色中山制式套装,衣服上有着银线暗纹,造型看起来像是梅枝。 议论的女孩肩膀被拍了拍,回头一看纷纷鸟兽散去,邓子衿推门而入,年轻人抬头有些局促放下手里的那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笔记。 “邓老师好,杭老师好,我是周先生的徒弟,燕雨迟。”年轻人一开口,女孩子的软糯嗓音证实了邓子衿的猜测,也是,没见过这么清秀干净的男孩。 女孩手搭在身前,另一只手扶着手臂,没有要握手的意思。 骨节分明,经络清晰,邓子衿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 杭澈一直不太习惯被别人喊老师,尤其是对方看起来和自己同岁的样子,乖顺的黑色头发修剪得一丝不苟,耳蜗却佩戴着一枚小巧的淡灰色助听器。 “你好,是来处理那件旗袍的吗?”杭澈看出女孩有些疏离,笑着主动开口询问。 邓子衿看了杭澈一眼,自顾自坐在了化妆镜前。 “是的,我师傅最近身体不大舒服,也没法坐飞机,这次打样的所有材料我都带来了。”女生看起来十分稚嫩,瘦弱的身体显得有些营养不良。 没等杭澈回话,周瑟匆匆进门,负责人介绍说,“这位就是周师傅的徒弟,说是交给她就行。” 青涩的女孩微微鞠躬,“周导好。” 周瑟之前去周师傅家里见过女孩,只不过那时候她有一头秀丽的长发,垂落腰间。周瑟和老人谈合作,年轻人抱着一沓布料从门外进来,周师傅喊她注意脚下的矮脚凳,女孩却好像没听见似的被绊倒摔了个狗啃泥,那些花样新奇的布料散落一地,年轻人慌忙爬起来挨了师傅好一顿训。 因而,周瑟对她的印象算不上好。 她言简意赅,“几天?” 负责人满头问号,女孩却笃定地回,“一天。” 负责人有些不敢相信,电话里师傅明明说要三四天,这个女孩居然如此狂妄,“一天?” “一天。”女孩重复确认。 周瑟瞪着女生,眼里闪过一丝怀疑,很快又释然,疑人勿用用人不疑,“那行,你先处理吧,有什么需要和负责人说。” 女孩依然温文尔雅,礼节到位,“谢谢周导。” “先别谢,要弄不好,我可要和你师傅告状。”周瑟丑话说在前头。 负责人拿出那件旗袍,燕雨迟拎着衣架仔细看了看,手指又在走线的地方顺着线条从上往下摸了摸,“麻烦给我弄台缝纫机。” “你在片场弄么?我们收工了。”负责人有些惊讶。 “机器来回酒店估计来不及,我们需要抓紧时间。” 她说得没错,负责人不置可否想了想,“行,我找人给你从隔壁抬过来,线和布料需要吗?” “不用,我自己带了,麻烦你了。”燕雨迟指了指沙发上那个鼓鼓的旅行包。 负责人欣然回复,“没事,那你在这等会儿。” 邓子衿闭着眼睛,化妆师正在给她卸妆,杭澈坐在一旁透过镜子观察沙发上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