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主编,这么敬业?”女孩轻咬着文字,满脸单纯。 邓子衿轻笑着,从她手里接过火柴盒,“不敬业的话,怎么能邂逅留洋归来的大小姐?” 女孩追问,刚才单纯的脸上露出一丝探究,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知道我?” 火柴划过,发出扑哧声响,火光跳跃映在邓子衿眼前,她朱唇轻动,喉间回吸一口气,烟丝发出呲呲声响。 她熟练地甩了甩火柴,那一根木棒在手里袅出青烟,另一只手夹住细烟,口里轻轻呼出一缕白雾。咸竹赋 一手托着手肘微微扬着脑袋调侃,“谁能这么晚自由出入报社?喊我黎主编?” 再推拉试探下去便没了意义。 杭澈望着眼前这位风韵才情的主编,低头浅笑,然后拿出口袋的右手伸了出去,“广州日报实习记者,裴苒,前来报到。” 元气十足,邓子衿眼眸移到那双手,轻轻地捏住指尖。 特写镜头推上,杭澈元气十足的脸上表情在悄悄地发生转变,嘴角的微笑露出一丝得逞的意味,瞳孔微微凝聚。 一气呵成。 “cut!完美!”周瑟带头鼓掌,真是太不容易了。 杭澈终于松了一口气,脱离刚才剧中状态,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周瑟知道小姑娘进入状态了,忙趁热打铁,把同场景的几幕戏一次性都拎出来拍完,后面也越来越顺利。 杭澈今天创造了历史,自己表演生涯一天拍完六幕的历史,每一场都酣畅淋漓! 晚上躺在酒店的床上,她抱着被子还沉浸在白天的情绪里,久久不能自拔,原来这就是演戏!有一股冲动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乱窜。 一个演员通过自己对人物的理解和塑造,让这个原本只是存在于剧本上的名字有了骨血,秉性,脾气,容貌,她本人现实中无法表露或者不可能外露的个性通过角色展示出来,无法经历的人生和故事通过表演呈现给观众,这何尝不是一种释放。 一旦演员在表演中尝到过瘾的滋味,就会种下一颗欲望的种子,在不断灌溉滋养中让宿主欲罢不能。 欲望还有另一个名字,叫作热爱。 她抱着剧本沉沉地陷入梦乡。 “革命哪有不流血牺牲的,我们不能像法国那样,挽大厦将倾,一往无前!” 一群学生举着白色旗帜,在大街上示威游行,国家存亡危难之际,这群人挥洒着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来唤醒每一个麻木的灵魂。 “挽大厦将倾,一往无前!”其他人跟着喊口号表示声援。 日本军队迎面而来,身着军装的日本兵用刺刀对准这群学生。 正中间的女声举起右手握拳大喊,“正义如星星之火,扑不灭!更杀不完!” 他们不热爱生命吗? 只是他们更热爱理想。 裴苒躲在路边米铺阁楼,悄悄探出相机,将日军的残暴行径记录下来。 导演一声卡,地上的学生们纷纷爬了起来,群演们互相拍了拍对方身上的灰尘。 “这里一会拍一个偷窥视角,镜头也会有一些抖动,所以你们……”周瑟正在和摄影负责人交代接下来的分镜头要点。 杭澈过来坐在一旁等着回看,周瑟回头补了一句,“把子衿的拍完一起看。” 杭澈起身站在导演身后,监视器里,邓子衿在阁楼上正和一名穿着黑色大褂的男人交谈,忽然一声枪响。 “我们暴露了吗?” 杭澈早就发现,邓子衿进入角色的时候,会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充满无限可能的性感,和平时的妩媚不同,那是一种开了光环的魅力。 “应该不是,你别动,我去看看。”男人一手撩起长袍走到窗边,开了一条缝,微微侧身之后立马关上了窗户。 他眼神有些不忍,“是学生,日本人在杀学生。” 两人相对无言,眼里蓄了泪,这些鲜活的生命原本应该坐在课堂里。 投身革命的他们比任何人都知道,隐忍是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男人醒了下鼻子,从袖口掏出一个火柴盒,邓子衿接过紧紧地握在手里,“这一次被捕的同志就靠你了。” “放心吧,拿到名单之后我会想办法联系组织。” “新的接头地点在廖德文牙医馆对面的茶铺,你到时候说暗号,会有新的线人接头,这里我不能待了。” “保重,革命胜利再见。” “革命胜利!再见!” 男人从一旁的桌子上拿了黑色帽子扣在头上,撩着袍子从楼上疾步直下,镜头给到邓子衿的一个回眸,眼里情绪复杂。 摄影师穿着承重背心,控制着身上那台斯坦尼康,完成了这一场自上而下的转弯跟踪镜头。 在监视器里画面平滑,丝毫不受楼道影响。 那边升降车从窗外接了副镜头透过窗户上的缝隙,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黎淑雯的侧脸。 画面切到特写,那张惨白的脸上有多年传递情报的战友离去的不舍,有对窗外一片混乱中死去学生的同情,更有对侵略者的愤慨,一滴眼泪从她的左眼滑落,还未到脸颊,她咬着牙用手背擦掉。 革命还没胜利,她没有时间哭。 “cut!很不错,过了。”周瑟拿着对讲机喊。 监视器里邓子衿忙扬着头转过身,化妆师助理一拥而上。 杭澈两只手绞着,被刚才邓子衿的表演感染,周瑟回头才看见她不知道啥时候站在自己身后了,眼睛定定地看着近监视器,她伸手一拍杭澈的肩膀,“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