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吐纳一口白雾,“被小朋友气得不轻?” 周瑟站在窗前离她不过半米远,黑色剧组T恤外一件杏色导演马甲,齐肩短发利落中带着一丝倔强,“你也发现了吧,形象气质上没有任何问题,但她眼神不够自信。” 眼神是电影表演中十分关键且重要的元素,杭澈眼神清澈,却掺杂着一丝游离和迟疑,这样的状态和她想象中第一次出场的那个挽风踏雨的少年人大相径庭。 “年轻人嘛,总是会有些小心事,可能只是还没适应新的环境。”邓子衿掸了手上的烟灰,“你也别愁了,既然放假,你不如也好好休息休息。” 周瑟转身靠着窗沿,双手交叉,右腿搭在左腿前,脚尖点地,“导演可没有休息日,好几场分镜头都还没确认,现场和之前讨论的光线密度还是有些差别。” 邓子衿许久不出声,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窗外大风偶尔发出的呼啸。 “周姐,或许你可以试着和她敞开心扉地聊一次,如果她没有办法理解你的诉求,就是有再大的潜力,也挖掘不出来不是吗?” 很多时候导演和演员是需要互相理解才能够成就彼此的,一部戏的基调是导演来定,但演员可以有自己的理解和发挥,可是所有的理解和发挥势必要和导演所要呈现的效果相统一协调,演戏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众多人互相托举甚至彼此妥协才能完成的事。 好的导演会调教演员的技艺,激发她的潜力,而好的演员能主动去塑造角色,忘掉自我,精准地抓住镜头语言来表达导演需要传递的思想。 好的演员无法理解导演的诉求,就会黯然失色,好的导演不会表达自己需要的效果,就无法创造经典。 如果演员和导演之间无法信任和理解,合作过程必然备受煎熬。 这个道理周瑟自然懂,但和其他作品不同,《蝶》对她而言不仅仅是一部电影。 “你说的意思我明白。”周瑟双手放下插在口袋里,仰着头靠着透明的玻璃。 半晌,她做了决定,右手从靠着的窗台拿了一座精致的假烟灰缸传到左手托着,“找个时间我和她好好聊聊吧。” 邓子衿一听,将手里快要燃尽的烟蒂捻灭在周瑟手心,“什么找个时间啊。”她起身站在周瑟对面,“择日不如撞日,有问题就要当下解决,我去给你把人请来。” 说完她潇洒转身,不顾后面伸手意欲阻止的周瑟,“诶!我这还没做好准备呢!” “什么都准备好了,那多没意思~”邓子衿头也不回留下一句话。 周瑟看着左手烟灰缸李袅着一缕青烟的烟蒂,上面留着红色的唇印,颓败又性感。 楼梯传来吱呀的脚步声,地板清晰地传达着来人的沉重,周瑟将手里的物件继续摆在身边的窗沿上,手肘自然地搭在窗沿望着门口。 地上的人影渐渐靠近,杭澈立于门口,尽管门是开着,她还是抬手敲了三下。 一重,二轻。 周瑟回应,“进来吧。” 杭澈有些局促,接连的挫败让她丧气。 “别站着,坐”周瑟下巴一扬。 杭澈在旁边的沙发坐下,皮质的椅子上还能感觉到前人的温度。 周瑟问,“我们好像没有私下聊过?” 杭澈点了点头,没说话。 确实如此,除了剧本围读,开机宴,私下剧组聚餐,唯一能说是两人单独一起的可能就是有次回酒店,杭澈打开电梯门看到了她,于是她礼貌地颔首进入电梯站在周瑟身后。 那时候周瑟正拿着手机看摄影组发来的分镜头脚本,一时也没过多关注身后的女主角,门开了之后,也只是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你知道国旗旗杆的高度是多少吗?”周瑟虽然是中国台湾人,但是中文流到根本听不出口音。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杭澈初二之后一直生活在北京,偶尔经过天安门也抬头看过那一抹鲜艳的红色。 说来惭愧,此番缘由,她确实不知。 原本低着的头此刻更低了,耳根脖子泛起红。 周瑟并未奚落眼前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只是淡淡地望着前方,“国旗旗杆的高度是28.3米,因为我们的党成立于1921年7月,新中国成立于1949年10月,这两个时间,正好相差了28年3个月。” 尽管是白天,因为天气缘故,屋内开了灯。 杭澈有些吃惊,缓缓抬着头望着这位女导演,大雨将至,她身后倚着狂风大作,暖黄色的灯倾泻在她身上,她面色如常,“所以国旗旗杆高度28.3米,就是为了让现在享受生活的我们,能记住那段历史。” 在那段特殊的岁月,有太多艰苦卓绝、浴血奋战的人,他们为了建立一个更好的新中国,无惧生死,无惧牺牲。 “我会记住的。” 第331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2) 周瑟终于笑了笑,撑在身后的双手环抱交叠身前,语气亲和起来,“其实我祖籍是云南的。” 这话题转得……杭澈双手放在膝盖上双腿并拢,看着周瑟点了点头。 “之前有位滇西的姑娘支援前线抗日,押送粮食,山路险阻,最后饿死在路上,肚子里还怀了五个月的身孕。”这样的故事也许在那个特殊年代并不少见,但听到这里,杭澈心里还是不免沉了沉。 “可是当同志找到她时,身边的粮食一颗没少。” 那种信念,生活在今天的我们是无法想象的。 为了现在的美好生活,无数奋勇之士抛头颅洒热血,甘之如饴,历史上他们甚至无名,而就是这些无名者,创造了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