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听到细微的抽泣声,抬眼看去,竟是李福全在抹眼泪,讶异问道:“你哭什么?” “老奴想到了皇后。当年皇帝还在潜邸时,刚和皇后成亲没几个月,就遭人陷害,大雪纷飞之夜时被困在了须弥山上。天寒地冻的,就咱们主仆二人,”李福全动了感情,眼眶中蓄满了泪水,“老奴虽把棉衣给了皇上,可那层薄棉哪能抵住冰寒。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那时候皇上势薄,也没人来相救。只有皇后,动了娘家势力才万分艰难的在夜晚打开城门。皇后亲自策马带人搜山,也只因为那次皇后被冻伤了,这才——。”他跪下请罪,“老奴僭越了。请皇上赐罪。”他知道皇帝不会怪罪的,人越来就越爱回忆当初,他也该给皇帝提醒一番当年皇后的功绩了。说起来皇后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当时嘉平帝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没人关注,赶来救援的也只有府中区区数十仆役。他们抬嘉平帝下山就已经很吃力了,放弃已然快冻僵的他显而易见。但皇后还是下令带着他。这才让他捡回一条命。他一直心生感激,可皇后却未因此而要求他做些什么,只是去世前让人给他带了一句话,只求照拂一二泰和公主。这点小要求,他自然是要答应的。 “罢了。你起来吧。”嘉平帝回想当年,也是感慨万分,“是啊,若不是那夜涉险,皇后又怎会子嗣艰难。那夜皇后朝朕走来时朕就发誓,这个女人是朕一辈子的结发。这也是朕不再立后的原因。这些朝臣哪里会懂得朕和皇后的情谊。”他心情微微激动起来,“朕亏欠皇后,便想着要多给泰和些补偿,想着给泰和寻个好驸马。可泰和这命格,唉,朕也是为难。” 能做到李福全这个位置的太监,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既然公主不想嫁,他自然要添点助力,“老奴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得到同意后,他说道:“既然皇后在公主儿时就对公主叮嘱过命格之事,肯定也是有打算的。不如就随公主意愿,至于朝臣那边,自有钦天监挡着呢。” 即使皇帝招驸马,又有哪个氏族敢娶个旺帝星的女人,这是想造反吗。嘉平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微微点头,“朕担忧的是将来。” 皇帝是怕自己死后公主过得不好。李福全何尝不明白,说道:“老奴记得前前朝好似有个公主也是如此命格,当时的皇帝就在晋地建了座道馆,让公主戴发修行,还将整个晋地划给公主当食邑,就如同藩王的封地一般。” “那是吴朝的事情了。这位公主也是位能人。皇帝崩后,藩王叛乱,还是那位公主尽遣财帛,力挽大厦将倾,又使吴朝国祚延续了近二百年。看来命格之事也是天定。”嘉平帝经过这一提醒,也想起来了,顿觉女儿可以效仿的安排,心中放下了重担,赞赏道:“到底是朕身边的老人,总能替朕解忧。” 李福全忙跪下,“皇上这话可要折煞奴才了。皇上忧心的是天下事,老奴可是半分不懂。只因着皇后救过老奴的命,所以老奴才对公主的上心一二。”当初他能在一干小太监当中脱颖而出成了嘉平帝的贴身太监,也是因为他说话直白。嘉平帝一向不喜那些说话弯弯绕的人,这点他太知道了。只是伴君如伴虎,他再如何说话,也不可能变回以前的耿直小太监了。 “朕知道,你是重情的人。起来吧,朕何尝为了这些话而怪罪于你。”嘉平帝对身边这位大太监是满意的。很大一部分愿意也是因为,李福全说好话的对象是对皇位没有威胁的公主。 又坐了一会儿,李福全躬身道:“皇上,该回了吧?毕竟是入了秋的季节,到底带着一丝凉气。” “你看,朕批折子时你说该活动筋骨,朕坐了一会儿,你又说该回。”嘉平帝虽言语责备,但没有生气的意思,“你也太过小心了,前些日子朕不过受了点寒凉,你就伙着太医,要朕这样做那样做,朕难道真的老迈不堪了?” 李福全笑道:“皇上刚还答应公主,要百岁之时和公主一块赏桂呢。旁人的话,老奴恐还要掂量掂量,但公主说出的话,老奴一定相信,皇上定能长命百岁。”他的话一拐,巧妙地又转到公主旺帝星的命格上了。 嘉平帝开怀大笑,“泰和是朕之宝也。” 这话很快就传给了泰和,公主府内,这位实际上的长公主冷冷一笑,所谓命格,不过是她母后的一步棋而已。天家无情,这才是她母后教她的第一件事。 才歇息了片刻,侍女来回禀,恭王亲绑宋耳等人来府中求见。 “让他去偏厅候着。”泰和压根没有起身的意思,悠闲地茗茶小憩。半晌,觉得休息够了,这才悠悠向外走去。 恭王早等得不耐,一肚子怨气,这公主府实在目中无人,竟连个上茶的人都没有。他枯坐了到心烦,却又不能走,如何能不生火气。可这火气在见到泰和的瞬间,被强压了下去,他还要拱手施礼,叫声“皇姐”,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说道:“今日还要多谢皇姐让本王免去了禁足之困。” 泰和依旧摆出一副冰冷的表情,说道:“不必言谢。你来了也好,烦你回去告诉你那几个兄弟,你们如何斗,本宫无意知晓更无意参与。只是现今这天下还是我父皇的天下,你们的人在外嚣张跋扈,败坏的是父皇和朝廷的名声,若让本宫碰到,决不袖手旁观。” 恭王暗自咬牙切齿,火气更甚,却被泰和冷冷瞥来的眼神给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