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枕心里觉得难堪,只是官场上油滑惯了,脸上没什么表示,毕竟是自己的妾室对自己的儿媳提出的要求,这也算是后宅之事,他一个老公公不好发话。再者他也不能够当着小辈抬举儿媳不给吴氏面子,虽说是妾,但也是他的人,算是长辈,这点颜面还是要留的。金氏的脸色更是难堪,分明就是吴氏借机捧自己的儿子,贬低她的儿子,只是老爷没发话,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裴德音何等人也,在现代大家族的勾心斗角热嘲冷讽,可比这儿的段位要高太多。她可没什么好怕的,当即给冷了脸要发作的俞翕一个隐秘的眼色,示意稍安勿躁。然后落落大方地站起,朝着吴氏福了福身,不卑不亢地笑道:“姨娘说笑了,儿媳自小就被母亲教导,女子无才便是德。母亲说女儿家出嫁后顶顶重要的便是要以夫家为重,替夫君解除后顾之忧。学识不过是明辨事理的手段而已,若是一心专研学识,岂不本末倒置。” 不等裴德音说完,吴氏便嬉笑起来,“哎呦喂,三少奶奶可千万别太谦虚了。” “儿媳不是谦虚。姨娘见过儿媳身边的两位婢女,若儿媳真有学识,又何必起‘桃红柳绿’这样的俗名。”裴德音微微一笑,“说来好笑,儿媳记得小时候刚识了些字便去卖弄,将身边婢女的名字改得幼稚不堪,还是母亲严厉批评了儿媳。父亲也曾教导过,质朴无华,君子之德。父母教诲,儿媳永不敢忘,如今更不敢在老爷、母亲面前卖弄,否则传将出去,有失妇德,儿媳也再无面目苟活俞府。” “瞎说什么呢。大过节的,不准说这些话,”金氏听了这番话顿时顺心起来,吴氏的儿子可不就是卖弄嘛。她表面上斥责裴德音,却又赏了一块上等的好玉,命贴身丫鬟彩莲拿给裴德音,神色略微不满,但口气却是和煦万分,“这块玉在佛前开过光,赏你了,借着佛光,打散你刚说得晦气话。以后记着了,不准再说些触霉头的话。” “是,儿媳记住了。”裴德音瞬间变得乖巧万分。 俞枕满意地点头,赞叹道:“裴公的家风果然值得我辈学习。”他看向俞翕,笑道:“多去亲近亲近你岳丈家,也沾些文墨。”也许觉得这话太过势利,他又转了话题,“今日你两位兄长做诗,你虽不通文墨,但好坏与否,应该也能听出一二,今儿就将这评诗之责交予你了。”其实评诗更需要文学素养,他这样说不过是为了给这个三儿子一点面子,而这点面子完全是因为这个儿媳妇。 裴德音和俞翕心知肚明,演戏谁不会,俞翕装作为难,诺诺道:“老爷,儿愚笨,实在听不出诗词的好坏,只是儿在乡下时也听教书先生说过,要兄友弟恭,弟弟要对兄长恭敬。老爷的赏赐,作为弟弟是万万不能和大哥争的。所以儿以为这次老爷应该将赏赐给大哥。” 俞枕还未发话,金氏先慈爱的叫出声,“我的儿,你真是叫人心疼。”她看向郑氏,“你生的好儿子啊。”郑氏唯唯诺诺应着。吴氏则变了脸色,恨恨瞪着俞翕。俞習则眉头紧锁,俞翧却露出惊讶的神色,看了俞翕一眼。俞枕看向大家,感慨道:“兄友弟恭,说得好。今日家宴合该如此,既然你们三弟发了话,这彩头便给翧儿了。” 当家家主做了决定,吴氏再如何不甘,也知道场合,于是脸色一变,又嬉嬉笑笑起来。等俞枕尽兴后,这场家宴便也散了。 俞翕和裴德音又特意陪着郑氏回去,唠了几句,这才回了自己的院落。到了自己的“地盘”,退了所有下人,俞裴两人这才彻底放松。 裴德音喝着热茶,拍手笑道:“精彩。你倒是会演戏。” “彼此彼此。”俞翕翘着二郎腿,悠哉地说道:“这次我们可是赢得了金氏的心,算是在这后宅能安稳一阵了。” “那可不一定。”裴德音笑道:“金氏给你好脸,不过是因为你打了吴氏的脸。如果你妨碍到她儿子,她一样翻脸不认人。” “这道理我自然知道。”俞翕说道:“刚才看俞翧的脸色,似乎对于我替他说话还感到诧异。可见他在这个家应该被俞習压得很郁闷了。不过我见俞枕的脸色,对于嫡子无能,他似乎也很担忧。所以对于俞習,我们不用太担心。” “那是当然。金氏和俞翧的背后有金氏的娘家撑腰,吴氏的娘家可什么都不是。除非俞枕脑袋坏了,不然肯定不会做出什么太糊涂的举动。”裴德音分析道:“今晚看俞翧这个人的表现,喜怒皆在脸上,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人。这种人应该挺好糊弄的。”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中秋一过,后宅的下人们明显对俞翕的态度热情起来,估计是受到了金氏的叮嘱。俞翕还是装作忠厚的模样,也不知骗了多少人的交口称赞。而那两位“兄长”的态度却截然相反,俞翧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俞習明显来找她找得勤了。这让俞翕暗自警惕,因为俞習趁她不在时来她们院子好几次了,看那意思,似乎更想找裴德音。 就这样过了半月,俞翕觉得不能任由俞習这样下去了,晚上休息时特意和裴德音提了这事,语气很是不快,“这俞習是什么意思?找我也就算了,每次都是趁着我不在,借口找我,这醉翁之意也太明显了吧。难道他是看上你了?” 裴德音调笑道:“怎么着?吃醋了?” 俞翕“切”了一声,“吃你的醋?你也太抬举自己了吧?我只是担心,他这样经常过来,于你的名声可不好,你别忘了,这可是古代。而且他这样常搞‘突然袭击’,我也担心万一哪天我不注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