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珥突然停止了哭泣,她使劲眨眼想摆脱眸中泪水,只因她想看清张子娥。她此时在怎样看她,焦虑?心急?或是担心?她会挽回她吗?她会认错吗?她不懂,不懂为什么张子娥不爱惜她的龙气,是她不够好吗?是她不够乖吗?一想到昨天晚上听到的一切,龙珥心中便愈发慌乱不堪,万般苦楚无处诉说,而张子娥这般看她又像是她太小气做错了事,可她,明明是天底下最听话的小龙。 龙珥颤悠悠抬起手,指尖滑过张子娥淡描的眉眼,她此前从不画眉,更不会用如此名贵的远山黛……手指顺着清秀的颌线落了下去,龙珥双肩发颤,极轻极轻地摇头,她此前从未这样看过张子娥,也从未看过这样的张子娥。她的确不喜欢公主,自从来了梁国,她和张子娥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从前她可以退让,但如今留给她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可以……可以今后只看着她吗? 龙珥慌不择路地把手搭在张子娥肩上,踮起脚尖生涩地轻吻她的脸颊:「子娥姐姐,我不可以吗?」 公主会做的,我全都会做。 作者有话说: 子娥(小声):欸,那个姓李的,问个事? 明珏(一脸问号):哈? 子娥(尴尬):你那一大一小关系怎么处的? 明珏(沾沾自喜):哈?你以为这种福气是人人都可以有的吗? 子娥(心里开启骂娘模式):我特么是脑子瓦特了?居然想到要去问她?渣渣玉嘴里能出好话? 第 115 章 静若止水 「公主呢?」 「方才传报,这会子应在……」小缘走在半路上,冷不丁被人横手拦下,可不捏起一水绿帕子,一嘴的不耐烦。话至一半,一阵步风将青绿帕角扬,再一抬眼,眼前已没了人影。姑娘家满脸惊诧,回身朝她离去的方向望去,鲜灵灵的裙裾硬生生扭成了一湖水波——得是生了什么捅了天的事,使得她步风凌乱至此? 步履声急急如雨,只听得啪的一声,张子娥一手撇开半掩的菱花门,与转身朝外走的士兵撞个正着。那人闻声一惊,见是张子娥,脚步慢了半步,唯唯问安:「太尉。」 张子娥对他点了个头,他便过门而去。 茶案上茶烟袅袅,案旁的女子丝毫未遭响动惊扰,她素手执茶盖,一点一点拨开雪白的茶沫子,明眸一抬,毫不躲闪地与不速之客对视:「还请太尉谨言慎行。」 张子娥置若罔闻,三两步走到茶桌前,一手拍案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茶水在杯中激荡起一圈圈波纹,在她抬袖那一刹,溅了一滴在桌上。 「本宫再说一遍,还请太尉谨言慎行,你接下来要说的话若是得关上门,那便去把门关上。」张子娥还能有怒形于色的时候,真是暑天下大雪,少见得紧。针尖对麦芒不是办法,苏青舟想,得需设法将她支开,多走几步路都胜过于直入正题。 张子娥拂袖转身,合门落锁,在一去一回间,一股脑冲动已下去大半。见她怒色暂缓,公主用指腹抹去那滴在桌上的茶珠,淡淡回道:「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 「公主与我之间已经要这样说话了吗?」 「怎样说话?我还想问问你,要怎样话说?」她轻拧眉尖,虽仰看张子娥,但气势全然不让,「为人臣子,有你这样站着同我讲话的吗?」 一声声命令,一瓢瓢浇下冷水。 在外人面前言行有失,是过。 说私底话不掩门,是过。 俯视君主,还是过。 公主不断地用理智告诉张子娥,此时的她,有多么无理取闹,无理取闹得同她看不起的那些人别无二致。 「张子娥,坐下。」 音若金石,一记定心。 张子娥得令坐下,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她一双手死死撑住膝盖,光是坐定,就似已花尽了周身气力。屋内一时寂静,张子娥久不发话,苏青舟亦无心打破沉默,她拿起另一个茶杯,添满茶,推了过去。张子娥注视那杯推来的茶水良久,没有接过:「龙珥活不长了,你早就知道对吧……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说时眼帘低垂,瞳孔被额前碎发遮了大半,话音淡如寡水,不像是在问她,倒好似自言自语。她向来肯在表面上下功夫,不求精致,但求齐整,曾经被打理得一丝不乱的发丝,而今无精打采地垂下,毫不遮掩她最为忌讳的无力感。过了许久,张子娥五指一收,活络了下僵硬的指尖,终于颤悠悠拿起了茶杯,却一连几次送不到嘴边。她恍然看向公主,不知为何她可以保持冷静,也是,公主从未对龙珥有过好感,直至今日她才明白,二人之间莫名的疏远与敌意到底是因为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龙珥为什么不告诉你?」 「龙珥为什么不说我不知道,但上次我便问过公主,你为何装作一无所知?」 「她不与你讲,自有她一番道理,我怎好替她说话?」 天下一统,容不下两龙。 龙家三子是手足,亦是宿敌,他们以龙气为命,再以国运续龙气,彼此争抢的除了地盘,还有身家性命。按龙翎所说,倘若爱惜龙气,活到三四十不成问题,但龙珥打从一开始,便将龙气全全给了张子娥,而她久为人臣,龙气无以为续,油尽灯枯只是时间问题。 故而在初见那日,苏青舟惊诧于龙珥竟能为张子娥做到这般。她不理解,也曾在四下无人时劝龙珥为自己打算。但她多此一举的好意,龙珥并没有接下。孩子拨浪鼓一般地摇头,眯起眼来,唇边撑起一个奶兮兮的笑,她听得懂,却不想听,孩子的外衣是她最好的保护壳。自那之后苏青舟再也没有同龙珥独处,她们两两嫌恶,相互躲避,各有各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