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赵敏见了一怔,先前压抑的满怀伤痛恼怒,如今又涌将上来,难以发泄,现于面上,自是眸含水光。黄衫女子鉴貌辨色,已猜中六七,再见她连拿起这婚笺看也不看一眼,更知究竟,叹道:“原来你已知晓。” 赵敏苦涩一笑,站起身来,走到水阁边上,一人背负着双手,不停步地走来走去,也不说话。但见月色之下,她身长背纤,步履凝重,黄衫女子正欲开言,忽然又看她伸出右手,在空中一笔一画地写起字来。 绍敏郡主文武兼资,吟诗写字,黄衫女子几番与之相交,也不以为异。当下顺着赵敏手指的笔画瞧去,原来写的是李后主的『相见欢』,她连写了几遍,笔画越来越长,手势却越来越慢,黄衫女子心中一动,看她这一笔一划之中似是充满了怫郁悲愤之气,仿佛她已领悟了李后主当年书写这『相见欢』时的心情。 此时月临中天,赵敏长叹一声,右掌直点下来,当真似一点明星,这一点乃这词最后一个“东”字的最后一笔。 黄衫女子仰天遥望,不禁说道:“当年李后主身在北宋太祖开宝八年,曾是一国之君,却待罪被囚,其惋惜感叹之情,直是说不出的满腔伤痛,赵姑娘手书之下,竟将这股深沉心情,尽数隐藏在这三十六个字中,果真情之所至!” 其实赵敏今不过少女之年,从前无牵无忧,怎能领略到词中的深意?这时身遭爱恨情难的大苦,方懂得了“太匆匆”三个字、“人生长恨水长东”这七个字。赵敏听她称赞,半点欢喜不出,长长叹了口气,负手不再言语了。 黄衫女子也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还是放不下周掌门。不过——我看你一下笔,却写这惋惜伤情之诗词,难道竟是不想去阻拦吗?” 赵敏不答,张口幽幽念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喃喃自语,又重复道:“几时重……”说着勉强笑了一笑,说:“这轻飘飘一封婚笺,令我恍恍惚惚,甚么也做不好,才知道先前她得知我的婚讯时,原来是这般感觉,我又岂能无动于衷?可是我却又想,我现如今这样,会不会只是对她的一时不忿?毕竟三番几次,一到了家国抱负面前,我就始终负她,而她此次嫁做明教的教主夫人,难道不也是为门派大义所累?——我与她之情,又可是如那林花春红?” 黄衫女子默了一阵,说道:“那么赵姑娘是打算学着周掌门,对她的婚事也狠心袖手旁观,可你——你又真做得到吗?” 赵敏垂头不答,过了半晌,问道:“杨姑娘得知我与周姊姊的事,想来还不过数日,我又未曾与你说起过前因后果,眼下姑娘你竟亲自苦心过来劝我,恐怕不只是为着咱们相交一场的情谊罢?” 黄衫女子笑了笑,笑意好似不甚明亮,说道:“是啊,我与你之间,算计得清清楚楚,倒不似你与周掌门。倘若这世上还有一人,能令你放弃用武穆遗书,我想那恐怕也只有周掌门了。我自然……自然指望你为情所囿。” 赵敏叹了一声,道:“那若是我不称你意呢?” 黄衫女子冷笑道:“我又不是周掌门,她空有一身好武艺,却在你跟前一招一式也施展不出,我可不同。” 赵敏眼波一转,道:“这么说,杨姑娘这是要拿住我,再设法取回兵书了?” 黄衫女子也站起了身,面上却又变作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可?” 赵敏忽然语声沉下,道:“姑娘你如此反宾夺主,可忘了此处是甚么地方?”话音方落,一掌推出,便横隔她手臂,黄衫女子嘴角微扬,不徐不疾,顺招一牵一引,化了攻势。 赵敏不愿恋战,右袖拂出,十多枚金针齐向她射去。黄衫女子斜身闪出,右足在台阶上一点,重行回入,就这么一出一进,十余枚金针都落入了池塘。她欺身而近,手指拂处,已触中了赵敏双腕穴道。赵敏指间未出的金针再也拿捏不住,索性乘势掷出,黄衫女头一侧,登登数响,那针都钉在水阁的木柱之上,余劲不衰,兀自颤动。 “赵姑娘好妙的招数。”黄衫女子敛袖收招,身姿犹带仙风,却见赵敏负手立在阁中,唇扬诘笑。她心头微凛,下一刻果觉脚底一软,登时空了,身子直堕了下去。身逢此难,她竟不张慌,双手袍袖运气下拂,身子在空中微微一停,伸臂往石桌上拍去。赵敏哪许她借力跃出脱身,右掌运劲挥将来挡。黄衫女子手腕疾翻,抓住了赵敏右手四指,腾挪余地,又擒她上臂,一拉之下,两人一齐跌落。 作者有话说: 这纠葛,难道当真也不死不休? 第109章 心似铁 眼前一团漆黑,二人身子不住下堕,但听得啪的一响,头顶翻板已然合上。这一跌下,直有四五丈深,顶上遮盖竟是一块巨大的铁板,被机括扣得牢牢的。 黄衫女子不急不慌,抬臂去摸周身铁壁,触手坚硬冰凉,才知这陷井是纯钢所铸,打磨得滑不留手,连细缝也没一条,不由道:“不愧是绍敏郡主,这囚牢当真虬蝇也难脱身。” “杨姑娘晓得便好。”赵敏微微一笑,道:“上边给八根粗钢条扣住了,你人在下面,力气再大也推不得开。不过,倘若杨姑娘今次不再跟我讨要兵书,想出这牢笼么,倒也容易。” 黄衫女子淡淡一笑,也不理她,在陷井四壁摸索一阵,只觉这钢墙冷冰冰的十分光滑,坚硬异常。她想了片刻,循着赵敏适才说话之声,上前两步,抓住了其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