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周芷若偏头看了看她,似乎已读知她心事,总算将长剑一收。那贩子还来不及后怕,却见这阴恻恻的青衫人一张脸清冷刻骨,浑身上下无不透露出寥寒,唯独那双凝着赵敏的眸子里,温柔深切,薄唇动了动,只说了一个字:“走。” 便在此时,忽见穹顶上那些层云湿漉漉了一片,雨滴便哗啦啦打将下来,越发渐大。 那摊贩愣了愣,这才忙着动身收拾摊子,哪知手才刚碰到原先置在台上那个寒瓜,便见那瓜开花一般,次啦裂作了好几瓣。原来是周芷若先前,看似不经意朝他挽了个剑花时切开的。他大惊失色,一时间呆在了原处,只怔瞧着周芷若牵起赵敏,青衫白影,匆匆没在雨中。 这天好不奇特,天空中光阳分明尚艳,雨却来的突兀,势还渐涌,周芷若牵着马匹,拉了赵敏到一处山坳躲雨。赵敏听着雨声嘀嗒作响,打在山石岩上,清脆不歇,听了一阵,开口道:“周姊姊,好似无人跟来。” 周芷若嗯的一声,站在坳边,看着落雨纷纷,问道:“你是如何觉察那贩子有异?” 赵敏掸着身上水珠,说道:“我先听他说起父亲是郎中,读过『饮膳正要』也不怎样,不过他一诊你脉,神情就变了,好似不是惊讶于你是个女儿身,却莫名其妙地来看我,这岂不古怪?后来我拉住你的手,和你亲近,他奇疑的神色就更加掩藏不住,我便想,难道他已知道我也是个女子,见咱们亲近如斯,才会那般古怪?于是我再三试探,向他买方子,他却推说今日不成,另约明日,我就更是笃定,便猜不透他背后究竟,也知其定然有鬼。” 她心思缜密,聪明绝顶,周芷若心中暗自佩服,道:“我原本也不觉怎样,是见到你眼中露出杀意,便知其中有诈,这才出手唬他一唬,借机离去——你说那人是甚么来路?” 赵敏脸上微微变色,并不立即作答,只道:“你适才用剑指住他脖颈,他竟避也不避,我想此人若非当真半点武功也不懂,便是身经百战、有恃无恐。如此说来,他要么是个眼线,要么是个好手。” 周芷若闻言心想:自我接掌门户以来,峨嵋派在江湖上还未听说曾与人结怨,甚么人需得动用眼线和高手来路上『偶遇』咱们?她又瞟了一眼赵敏的脸色,只见其面目苍白,忽然心中一震,道:“那……那会是汝阳王府的人么?” 赵敏眉头紧锁,叹了口气,说:“周姊姊,我也不瞒你啦。适才那个贩子,若是他暗中对咱们出手,或是使诈,那兴许还是为着甚么江湖恩怨,但我金针藏而不得发,他又偏未有半点加害之意,反倒引我明日来此,好像为等甚么人来,我就极为起疑,更有心查证。故以后来你用剑指住他时,我便自他身上顺手一探,果真就摸到了此物——”素手一扬,但见她掌中是一个小小的铁弹子。 周芷若见这弹子与寻常孩童、泼皮玩耍时用的一般无异,并不稀奇,但赵敏语气中却是不然,问道:“这是甚么?” 赵敏道:“是汝阳王府暗探的牌子。与飞弩亲兵队之类的不同,暗探都是各色江湖人士,大隐于市,不易叫人觉察,但各人之间又需得联络,除去暗号口令之外,还要以此为证。这些事若非是王府中任职较高者,均是不知,只会当此物是个寻常的弹子,但你仔细看这上头,刻有极小的文字,那是蒙古语,意思是『尽忠』。”说到这里,也禁不住语声发颤,道:“我适才未第一句对你说清,就是怕你担心,但如今不与你讲是不成了。” 周芷若听着也隐隐忧愁起来,道:“当真是你父兄……他们还在找你。” 赵敏道:“爹爹乃一言九鼎之人,他既真正允我随你离去,便不至再暗中派人纠缠,紧抓不放的人只会是大哥。他先把十香软筋散的解药给方珩,现下又派人跟着我——那是不放心我,还是另有所图?” 周芷若叹道:“你大哥无非是不甘心你跟我一走了之,他派人来,除护卫、看顾于你之外,也许更在伺机而动,要将你带回王府去。” 赵敏道:“那日我也说过,就是担心哥哥不肯相饶。连日来咱们都在峨嵋派总门之中,未曾在中原江湖上露面,眼下一出门派就碰上这事,只怕他早就查到我的去向,沿路眼线已设,适才我听那贩子既约定明日,想来大哥的人多是在这左近,这可不妙。” 周芷若道:“未曾听闻此间有何战事,也不知明教和朝廷在鲁皖的仗打得如何,你大哥若是来此,那也是军事稳定方能得空。”想了想,又道:“不过那也不妨。此时咱们是自定海总门方出,才会给你大哥的人手撞见,待再行远些,往少林寺方向,一路上定尽是赶去赴会的江湖中人,咱们只须乔装改扮,混入其中,你哥哥想寻到你我,那是海中捞针。” 赵敏点头称是,且兄长再怎么也不至对自己加害,便是再行遇上,只需拼死护住周芷若,料来哥哥也难以相逼。又听她说要乔装,想起周芷若方才恶狠狠的模样,笑道:“咱们伪装也好,但凭周掌门方才冲人发脾气那神态,只需扮作个草莽恶汉,想来绝计不会露馅。” 周芷若听她拿自己玩笑,也不以为忤,道:“谁让那贩子胡言乱语,惹你担心。唉,你当我瞧不出么?先前他说我内伤种种,你虽是有意试探他,人却也慌了,否则又怎会开口跟他问甚么良方?” 赵敏叹了口气,说:“你受的内伤,就连那个半吊子大夫也瞧得出来,寒毒始终未祛,不发作还好,只怕一发不可收拾,叫我如何能够心安?我方才听他讲得头头是道,便想着从他那里套得些个药膳的方子,回头做给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