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后天,就要高考了。高考之后,你们这帮小玩意儿就能彻底撒欢了。不像我,休个假期回来又要被‘折磨’三年。我现在就盼着啊,新一年来的都是小姑娘。要是再来几个王旭然那样的臭小子,我可受不了。” 讲台下发出一阵笑声,轻轻的,倒像是叹息。王旭然挠挠头,朝花姐不好意思地咧咧嘴。许千也笑了。她看见花姐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知道过去的那些冲动都得到了原谅。 “我念师范的时候,我的老师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作为一个老师,最快乐的事就是看到学生比自己过得好。每年学生毕业,我都要把这句话说上一遍。真的,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们在座所有人,以后都比我过得好。” 有人红了眼眶。许千趴在桌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她不喜欢当着别人的面掉眼泪,特别是作为班长,不愿意渲染悲伤。 “明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好照一张毕业照。等以后你们谁出名了,我好拿这张照片跟别人吹牛去……” 所有人都看着讲台,目不转睛,认真地听着,比高一开学上的第一堂课还要认真。 这样的一群人,什么时候才能再一次相聚在这里呢?毕业以后,又有谁还能像老师一样,不厌其烦地包容他们的少年意气? 可能,也不需要相聚,少年的心性也会随着时间一点点平静。这一段光阴过去了,再也不能回头。 花姐说完话,看看台下的许千,“班长,讲两句?” “讲,讲两句。” 两步走上讲台,看看台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多少情绪能拿来倾泻,然而眼神和同学们接触的一瞬,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张张嘴巴,想说话,却变了声音。 “我……” 尴尬地笑笑,低头想把泪水藏好,没想到越流越畅快,止都止不住。 “对不起。我……呵,我这人,就是有点爱哭……” 捂住眼睛,试图平静下来,黑暗中却看见了更多过去。 王旭然坐在教室后面,抻着脖子朝她一笑,“千儿,别说啥了,你起个头,咱们唱首歌吧。” “对,唱首歌吧。” “班长,起个头呀。” 许千抹了把眼泪,放下手,“好,那就唱首歌。” 最后一次,沉下气,响亮地喊了句“起立”。椅子移动的声音在教室内回响。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一,二!”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 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 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 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 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 曾陪她们开放……” 歌声在走廊里飘着,连他们都能听到回音。一开始还唱得出歌词,到后来,很多人已经哭得张不开口。 许千早就不再唱了。她记的很清楚,歌词里,写的是“她”。 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和你走到最后。 我真的以为我能永远守在你身旁。 我真的以为,毕业那天我们能站在一起。 我知道你就在隔壁。 好想,好想再抱你一次。 第二天,大家都早早地到了,拿着手机、相机,去找老师和同学拍照。 许千被很多人拉着合影,面对镜头,一次次摆出笑容。她没有主动找别人,只是让合过影的同学把照片传给她。 眼睛在走廊里上上下下地搜寻,期待一个身影。她不确定自己有勇气走上前去。她只想拍张照片,哪怕躲在暗处照个背影,也能留下念想。 三年,我还没有过一张你的照片。 张淳不知道从哪儿跑了回来,一把勾住许千,“诶,不去找那谁合影啊?” “再说吧,不想被她骂。” “最后一天了,不可能骂你。走,我带你去。” 说着,她就把许千往楼梯拽。 “别别别,要去你自己去,我不敢。” “走吧你。” 一手按住肩膀,一手钳住胳膊,半拖着把她往楼上带。许千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任由她把自己拽上了楼。 以这种姿态出现,你总不能再怪到我头上来吧? 行政区有不少学生,挤在走廊和办公室里,找喜欢的老师合影签名。走到语文组,张淳敲了敲门。几个老师和学生一起回过头,却不见路帆。 “请问,路老师在吗?” “她出去了,应该是回班了吧。” 退出来,两个人面面相觑。十一班就在旁边,刚才上来的时候并没注意到有路帆的影子。这么短的时间,莫非刚好错开了? 一边往楼下走,张淳心里有些奇怪,“她不会,没来吧?今天一早上都没看见她。” “不会的,最后一天,怎么可能不来。” 话虽这么说,但是想到路帆对她和其他同学做过的那些绝情的事,不禁也有些怀疑了。 回到三楼,走到十一班门口,忽然发现整间屋子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张淳走进去,跑到窗边看了看,转身就招呼许千。 “那儿呢。” “谁?” “路帆啊。” 走过去,顺着张淳的视线一望:操场一侧,十一班所有学生站成一圈,把路帆围在中间,一个学生托着一大盘蛋糕走上前。路帆提着一只大纸袋,从里面掏出东西来分给他们。 离得远,看不清分的东西,只能听见一阵欢快的笑声。路帆和他们一一拥抱,长久而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