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天一个完型三篇阅读,和数学一样,写好了拿给我。” “……” “有意见吗?” “……” “问你话呢!” “啊……哦……没……” “回去吧。” 走出英语组,许千愤愤地边走边捶墙。她不明白花姐为什么非得这么逼她。 做题做题做题,她最讨厌的就是做题。干嘛不让她做点有意义的事呢?这些时间拿来看看小说,不比做题有用多了? 这是她第一次认识到外界常说的“北高适合应试”是什么意思。她讨厌这样。她讨厌这种绕着试题展开的教学。 气鼓鼓地走着,没留心眼前的情况,转过楼梯差一点撞到人。许千往后退了两步,一抬头,发现眼前的人是路帆。 路帆眯起眼睛,故意装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你这小孩走路都不看人的?” 阴霾一扫而空。 “老师好!” “怎么愁眉苦脸?”她指了指英语组的方向,小声说:“挨骂啦?” 许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嗯……算是吧,说我太偏科……” “还好你偏的是我这科,不然我也说你。” 这句话说得许千一阵脸红,忽然有一种被“宠幸”了的感觉。 “走,去我办公室,我也有点事要跟你说。” “啊?????” “啊什么?”路帆笑吟吟地看着她,“不想去?”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跟在路帆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语文组在行政区的另一边,平日里没觉得有多长的走廊此刻仿佛走不到头。许千轻轻地跟在她后面不远不近的地方,不敢靠近又惟恐落下,贪婪地享受着这距离带来的暧昧气氛。 路老师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短袖,衬得肤色更加白皙。衣服宽松地罩在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她的头发还是半散在身后,每走一步都会轻轻上下摆动,让许千的心里痒痒的。 即便一个月来几乎天天见到,望着这个身影,许千还是出了神。 “诶,许千,”路老师突然侧过头,“你为什么总是有点不太开心的样子呀?小小年纪,这么愁?” 本就被这突然的回头吓了一下,听到这个问题更是脑袋一懵,许千支吾了半天没接上话。 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当面提起她的不开心。 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问起她不开心的原因。 “也不是愁吧……”许千飞快地想着,不知道怎样把自己脑袋里的那些东西简洁而准确地说给路帆。 她不想过多表达自己的内心,这是这么些年里养成的自我保护机制;可是矛盾的是,面对着路帆,她又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给她看,让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是个怎样和其他小孩不一样的人。 很奇怪,在路帆面前,她很害怕自己和别人被归在同一个类别里。她希望自己与所有人都不同,在她的心里,是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可能是和小时候的一些事有关。” 别的老师都不在办公室。路帆让许千进来,自己轻轻关上了门,拉过一只椅子让许千坐下,自己也坐下了。 “小时候?” “嗯。小学三年级之前,我其实不在这边住。我爸当时被调到这来工作,我妈妈也跟着来了,把我放在了姥姥家。但我姥姥身体不好,其实是小姨在带着我的。我小姨,是个挺特别的人吧,我受她影响很大。她没结婚,自己开一家店,卖耳环项链什么的。她去上班就把我带到店里,在那种老的百货大厦里面。人少的时候她还能照顾到我,人多起来也就顾不上了。我自己就在楼里面闲转,和其他店里的小孩玩。在那种地方,就是……” 许千顿了顿,看见路帆听得入神,继续说: “见过了很多事情吧,很多人,就比其他同龄的小孩成熟一些,想的事也乱七八糟,更多点。后来我爸妈在这边稳定了,把我接过来了。但是……怎么说呢,我和他们俩一直不是很熟。” “反正好多事儿吧,说不太好。我自己有时候也不明白,但就是,总觉得没那么开心。” 许千慢慢地说着,一边说一边思考,像是在讲给路帆,又像是在给自己一个解释。 路帆看着她,心一点点揪起来。 自始至终,许千的两只手一直紧紧握在一起,充满了不安和迟疑。 其实刚才那个问题只是忽然想到她的作文临时起意,并不是喊她来的目的。她也根本没想到这孩子会这样信任自己,能敞开心扉把不好轻易说出口的话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越是这样,那种脆弱感就显得更强烈。这其中的逻辑,别人可能不懂,她是再明白不过的了。如同深海中的一块岛屿,远远看见个轮廓,也要拼命游过去。 她很想安慰些什么,但又觉得无法安慰。 人各自的命运、各自的家庭,旁人终归是没有安慰的权力。 许千啊许千,你这个孩子,怎么总是让人忍不住心疼? 似乎是注意到了路帆的伤感,许千搓搓手掌,抬起头笑嘻嘻地看向路帆,两只眼睛亮闪闪的,“不过还好,没有多么不开心啦!平时还是挺快乐的,只是没有那么快乐。” 善解人意永远是最心酸的。 好想抱抱她。 不过这孩子,一定不希望被同情吧? 路帆定了定神,尽可能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回给她一个同样的笑容, “好,那就好,人千万不能被过去的事情限制住眼前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