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吧,跑吧,当个逃兵。 可是路帆转过了身。 收拾停当,她把试卷叠好拿在手里,正要进门。转身的一刹,刚好与许千相对。 她以为她会视而不见。就像开学典礼上的那次对视一样,路帆没有离开,而是放下了手中的卷子,静静地等她走去。 鬼使神差。两条腿不听使唤,顺从地朝着路帆的方向走去。心里大声吼着,却劝阻不住。 别信她的把戏。没可能的,什么都没可能。已经被她骗过那么多次了,还不死心吗? 越靠近,手越凉。路帆一动不动地站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眼神像两把剑,狠狠扎进她的身体。 走到十班的位置,许千真的走不动了。她猜不到路帆要干嘛,因此生出无数猜想,有好的,多数是坏的。即便情况已经不能再坏,她也不愿意再被伤害一次。 她不想恨她,更不想让这份恨深到足以把爱抵消的程度。 “过来。” 抓紧了衣角,摇摇头。 “许千。” 寒意从心底涌出来,如同背靠冰川。她听不得路帆喊她的名字。这是属于她的名字。 她到现在都记得,当初第一次听见路帆叫出自己的名字时有多开心。那种感觉就像是世间万物刚刚诞生,她在其中,被赋予了定义。 因为你叫我许千,所以我才叫许千。没有儿化音,没有连读。两个字的韵律交叠在一起,构成了我。 你有多久不曾唤过我的名字? “许千。” 又一声呼唤,语气更重了些,似是在责怪她不及时回应。 别喊我,别喊我。你一开口,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原谅你。 路帆不再等待回音,而且径直向前,走到许千面前。 “听陈老师说,你最近总不来上课?” 越过防线的距离,让每一根神经绷紧。警惕地向后靠着,不看她的眼睛,也不回答。指尖抠在墙壁上贴着的瓷砖缝里,如同沉没前抓住一根稻草。 “怎么?最后一年开始耍脾气了,是吧?待不住了?” “好好上课,把别的心思都收起来,什么都没有高考重要。” “要是最后考得一塌糊涂,可有你丢人的。” 厌恶的情绪从心底往上爬。她讨厌她的避重就轻,明明知道这一切都因为什么,却还要安上别的动机。 你以为这样就能把对我的那些伤害全都抹掉吗?摆出一副局外人的姿态,就能理直气壮地来说教? 许千用力地向后一推,撑着墙往前进了一步,离开路帆气场压迫的范围。 “我就是个自以为是的人,用不着你操心。” 抓紧书包的肩带,愤愤地咬着牙大步迈开,头也不回地离去。 不是不想回头,是不敢回头。等到在教室里坐好,她都在想路帆听到那句话是什么表情。 她能逼着自己说,却没勇气看。一想到她走之后,路帆错愕地站在原地,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当时只是有一股泄愤的冲动,根本没考虑路帆作为接受者的心情。 我是不是让你难过了? 复杂的情绪纠缠着。一会儿后悔,一会儿又觉得就该反击。到了晚课,心情仍没有平复。她想找个人倒倒苦水,又不知道怎么让别人明白她纠结痛苦的点到底是什么。 晚课是数学,老林在讲台上卖力讲着没几个人能听懂的压轴题,偶尔穿插几句对许千的批评。 本就烦乱的思绪彻底系成了死结。 第一堂晚课结束,许千晕晕乎乎地往外走。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去哪儿。空着脑袋,任由腿选择方向。晚风一吹,她才醒来,看见自己现在操场东侧的小树林深处,旁边紧挨着围墙。 这里离教学楼有不远的距离,从楼上走到这儿,几乎就要花掉一整个课间。 果然,刚想到这一点,身后就响起了预备铃的声音。 操场上的人群向楼里涌。夜色之下,渺小又模糊。 许千抬起头,朝围墙上方望了望。 好像也不是很高? 往前走了几步,向上一窜,踩着墙柱上破败裸露的砖石,双手紧紧扒住上端的边沿。猛地一用力,身体撑了上去。 许千这下才看见,原来在围墙的上面,插了很多片碎玻璃。大小不一,参差不齐,一看就是为了防止翻墙有意为之。正找着落手的地方,体力渐渐不支,身体也开始下坠。 管不了那么多了。许千伸手一抱,膝盖顶着墙体,脚下也用力蹬着,总算把自己折腾到了墙上。 墙的另一边紧贴着一盏路灯,下去不成问题。问题在于路灯照耀之下,她看见手上被划出无数道伤口,拇指外侧还插着一小块碎玻璃。 膝盖也在痛。隔着裤子,估计也擦破了皮。 心头涌起一股戏剧性的悲壮,转而又是苦涩。深吸了一口气,把玻璃从肉里拔出来,丢在一边。 血肆意地往外渗。她懒得管,抱着路灯杆子跳了下去。 小路上车不多。路过的几个行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她,似乎想不到北高也能有翻墙跑出来的学生。 许千看看他们,跑到街对面,又转过身看看学校,挥了挥伤痕累累的手。 第50章 四九、逃跑(下) 最先发现许千不见的当然是张淳。 踩着上课铃从洗手间回来,刚进门就看到许千的座位空着,心里一阵疑惑。 要是以前,她不觉得怎么奇怪。高一高二的时候,他们几个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课间出去瞎逛,逛到打了铃才狂奔回来,有时候比老师到的都晚。可是自从升入高三以来,许千天天萎靡不振的,下课很少出去,更别提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