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林家的奴仆众多,妻妾子女也多,花钱的地方不少,当家产被吞后,林明才惊觉自己捅出多大的篓子,但他填补不上这个窟窿,家中的公账已经拿不出钱来料理林盛的丧事,林谦因为科考失利,整个人一点就炸,不复以往的高贵,全家要用钱,处理林盛后事要钱,拿不出钱怎么办呢? 林家只能求助于有钱的林漾,这点钱对林漾来说只是小钱,但她要用这点小钱,换来整个林家的归顺。 于是,林明不得不让出林家的主事权,眼睁睁看着林家这么多男儿,最后去和外人商谈要事时,都要由林漾出面,她来做决策,她一个眼神,林明就得退到春桃旁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林漾丫鬟一个地位。 就连婚事延期这种大事,本该由林漾的主母,也就是宛娘子做主,林漾是不能直接和孟晚宁商量的。但林家上下唯林漾马首是瞻,宛娘子自己女儿的婚事、男儿的仕途,都要靠林漾,她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双方同意了延期三年,林漾又让春桃给孟晚宁偷偷送信,约孟晚宁之后在鹿鸣涧会面。 孟晚宁对成不成婚并不在意,她只觉得报仇无望,待在这样的大燕,哪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只有无限的权力斗争。 但林漾的邀约,她还是愿意去的,至少,林漾和凌一算是为数不多她可以交心的朋友。 第265章 坦白 鹿鸣涧的雅间里,曾经意气风发、儒雅不凡的孟晚宁,如今沉默得如同一尊石像。 孟晚宁最先到楼里,从后门进来时,发现前面大堂冷清得可怕。在饥荒年间,即便是县里生意最红火的鹿鸣涧也少了很多客人,萧条衰败。可即便如此,鹿鸣涧的大门外却支起了一个小棚子,分发少量救济粮,缓解朝廷的赈灾压力。 朝廷内部的人在想着怎么捞钱、站队、拉帮结派,而这些普通人,却在想着怎么共渡难关。孟晚宁上楼前,看向身边这个还算眼熟的伙计,这个伙计跟了掌柜很多年,今年尤其艰难,店里的伙计裁了不少,他还在。 “小二哥,今年店里食客多吗?”孟晚宁多嘴问了一句。 小伙计不知道这是她们县的县令,只知道是一位低调的姑娘,以为是自家老板的合作伙伴,态度十分客气:“不满姑娘你说,这生意不好做,十天半个月没客人上门,咱店的饭菜已经降价了好多,可没办法,百姓吃不起啊,粮价又贵,我们再降,那就是亏本买卖了,唉,只希望这老天早点下雨,润润咱们这些苦命人吧。” 孟晚宁低头,老天若有眼,早该下雨的。除非,老天没眼,或者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天,她们这些人,靠明君靠不住,靠天更是靠不住,能靠的只有自己。 可是,她现在连自己也靠不住,她的权力太小了,丢进大燕的官场,连水花都溅不起来,她哪里靠得住,甚至不如林漾可靠,人林漾好歹能拿出钱粮来接济穷人,她当官几年,靠着俸禄养家,一分贿赂不敢收,反而得罪了不少人。 究竟什么才是官,百姓对她们这些官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在林漾和凌一进门后,孟晚宁试图从她们口中寻求答案。 凌一脑子里闪过现代的一些理论,在她看来,人类很擅长把所有人都分成三五九等,显然,在这个时代,尽管没有了奴隶制度,却仍旧有大量的人活得像奴隶。 不过,凌一觉得现代的理论告诉孟晚宁,重要的不是孟晚宁能否听懂,她聪慧定能听明白,重要的是凌一要如何解释这些理论从何而来。 还好,没有凌一,林漾也有自己的看法。 她看着失意的孟晚宁,并未觉得庆幸,反而有些同情,其实两人的出身是最接近的,一个是官宦出身,一个是首富之孙,两人虽是这个时代地位低下的女子,但却因为出身好,能接触到许多底层女性不曾接触到的东西。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就不同于一般女子,女子所受之苦,她们也得受,高门大屋之内,和茅草破屋之中困住的人是同一类人。 “圣人曾说,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林漾不紧不慢道。 孟晚宁同意点头,她知道,兄长读书时她也曾旁听过这些文字。 林漾却摇头:“但圣人的话却不一定对,多少圣人压根就不是普通的民,君不是舟,君是窃取了民之劳动果实的贼。” “百姓不是水,而是钢铁,是社稷,是真正的君。” 孟晚宁闻言,瞪大眼的同时,手指着林漾微微颤抖,说君王是贼人,百姓才是天下的君主,这话要是被外人听了去,可是要治林漾一个大不敬和谋逆罪名的。 可孟晚宁震惊之余,却想不出词来反驳林漾。难道不是吗?有的人生来就是王爷、皇帝,他们不用劳作、从商、打杀,他们只需要讨好头上的皇帝,一生衣食无忧即可。比起她们这些被世人认为是娇生惯养的高门贵女,难道贤王、小皇帝一流不是更加娇生惯养? 她孟晚宁累到挥不动锄头,靠双手去扒拉滚烫的泥土救人时,贤王在做什么?他坐在马车里,不紧不慢地赶去下一个村子收尸? 林漾的生意因饥荒入不敷出,店里没有客人,都还要自掏腰包接济穷人的时候,贤王不过是把本该送到百姓手上的赈灾粮安全送到,便已经受到世人爱戴和歌颂,这难道公平吗? 孟晚宁的信念碎了一地,她无力垂头,坐着连举起酒杯的力气都没有。 林漾明白,是时候了,这个人终于看明白了大燕的现状,早晚有一天可以成长为她可以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