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午后。 　　 里尤很干脆地按照他出的价钱付完一个月的房租之后，她拜托南川少年去后山弄些茅草来再做一张临时草席、当做她的床铺，自己则溜达着沿山道而下、打探周边的形势去了。等到她踩着一脚稀泥回到南川家的屋檐下时，他将草席铺在了地上、想让她去检查一下，结果他才刚走到门口，就被她的所作所为彻底惊呆了。 　　 “久南，这是……” 　　 南川迷茫地望着她手上弹跳着的鱼。 　　 南川少年的家位于一座山的山脚下，他和他唯一的妹妹南川五月相依为命。也难怪他的身手那么敏捷，一定是这么多年从残忍的生活环境里拼死保护妹妹给练出来的。 　　 ——啊，原来还是个妹控。 　　 不过说实话，南川少年的家境并不怎么好，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为了维持生计绝对过得很辛苦。 　　 “嗯，看不出来吗，这是鲶鱼啊。”她拎着鱼的手摇了摇，“烤鱼你总会吧？” 　　 “啊，是鱼耶！！” 　　 在南川少年答话之前，他的妹妹五月就两眼放光地走上前来，一脸陶醉，似乎是很久没吃过这等豪华的珍馐了。 　　 “等等。”南川少年严肃地拦住她伸向鱼的手，问，“……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警惕性很高，值得嘉奖。 　　 “当然是从河里捞来的。”她随口答道，“难道你觉得那是赃物不成?” 　　 她泰然自若的神情让他有点不悦。 　　 “听好了，久南。”他眯起眼，“这附近根本没有河，最近的河也在十灵里之外，你才出去不到三十分钟，那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给他这种敏锐的人随口糊弄过去似乎还真不容易。 　　 里尤把手向前伸了一尺，他甚至感觉鱼皮上粘液马上就要溅到自己身上：“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是不会去打砸抢烧的。多麻烦。” 　　 “……如果你不愿意说出真话的话，我们绝对不会接受。” 　　 南川少年貌似面瘫，实则倔到了一定境界。 　　 尊严……吗…… 　　 和海燕大人的意志如出一辙呢，真是愚蠢得让人心疼。 　　 她强撑起一个算是微笑的表情：“好吧。这是我买的。” 　　 “……多少钱。”南川少年的眼中出现了“果然”两个字。 　　 “不值多少。” 　　 他加重了语调：“我会还给你。” 　　 “这是礼物。”里尤绕过他进入房间里，怕了拍五月小妹妹的头，“你得学会接受馈赠，亲爱的。” 　　 “……” 　　 大约是因为她的言辞与这个地方太过格格不入，南川少年的眼珠随着她的走动而一刻不停地改变着方向——他在监视她。 　　 就这点可怜的戒心，要是真有人想对他不利，可没有半点意义。 　　 “你的妹妹想做死神吗？” 　　 她突然说。 　　 “为什么这么问？” 　　 南川压低了眉尖，看着她走到墙壁前，他也往前靠近了一步。 　　 “墙上贴着呢。” 　　 言谈之间，里尤的指尖接触到了墙上的那张儿童画，画面上用彩色的线条勾勒出了几个死神在与虚战斗的场景。 　　 “……那是……” 　　 他犹豫了。最后，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 　　 “她很憧憬死神的工作。” 　　 如果是没有灵力的人，根本没有机会像这样成为非凡的死神。命运永远是不公平的，可是这与生俱来的差距，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弥补——这样的法则，对于爱做梦的孩子来说，实在太过残酷。因为里尤知道，五月这孩子，是绝不可能当上死神的。 　　 不论以前，还是现在。 　　 是同情，亦或是对没有资格同情别人的肮脏的自己的嘲讽? 　　 她摇摇头，只走到窗前仰望着蔚蓝的天空。 　　 她自己也曾是个……爱做梦的孩子啊…… 　　 只不过，那个梦想被蓝染惣右介以及这愚蠢的世间给破坏了而已。破坏得干干净净。 　　 “还是劝她别想太多比较好哦。”里尤说。 　　 南川少年却对她的“忠告”表示不值一提。他侧过脸，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在这种地方，没有一个信念支撑自己的话，是活不下去的。哪怕那个信念脆弱得不堪一击，或是从根本上就是虚伪的假象……那也没办法。” 　　 然而，他的回答却充满了思辨的味道。 　　 里尤抬起了她浓厚的睫毛。 　　 “我说……” 　　 正当她用自己生了锈的脑袋琢磨着该怎么既不信口雌黄又能富有诗意地保存五月小妹妹的纯真时，身后的南川少年似是有些出神地望着她。 　　 “喂，久南，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南川少年转过身去背对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阵温柔的微风拂过，她抚平被风吹乱的长发，似乎已经预料到他会说什么。 　　 “就算我说不可以你也会问的吧，只管说出来好了，南川。”她浅笑道。 　　 “你……”他缓缓回头，“是个死神对吧。” 　　 很肯定的语气，毫无疑问他猜到了，而她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 　　 “正解。”她伸出一根手指拦在唇上，“不过请用过去时态。” 　　 他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 　　 里尤有点怀念地闭上眼，从她的呼吸之间，她仿佛听到了源自遥远的过去的思念：“……我曾经，是一个笨拙的死神。” 　　 那么在遥远的未来，一切还会像从前一样，重复循环上演吗…… 　　 在这个已经失去了灵力，回归朴素的尸魂界…… 　　 “曾经……？” 　　 南川少年却皱紧了眉头。 　　 告诉他也没什么大问题，只要半真半假就行了。她这样想。 　　 如果在接下来的看不到尽头的岁月里，没有一个隐约了解自己的人在身旁的话，她大概，会感到寂寞吧。 　　 每个人都是寂寞的。这句话说得真不错。 　　 不过，比起这些，她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就确定了自己会选择这个少年作为自己的小跟班的倾向才更让她自己感到惊讶。她的确是追求孤独的人，但这不妨碍她看到同病相怜的孩子时出手帮他们一把——就像季子曾经对她做的那样。 　　 “由于某些不能说的原因，我必须伪装起来，嗯，明白？”她一本正经地拿手指在南川少年眼前晃悠了两圈，“这是个秘密，不准告诉别人。” 　　 “……哈？” 　　 他的神色不知是错愕还是迷惑。 　　 也是，哪有把秘密随便告诉陌生人的白痴。不过她应当属于例外情况，因为她的身份就算开诚布公也毫无问题，最多是给在静灵廷内的担保人朽木白哉添点麻烦罢了。 　　 “呐，五月也要和我约好了，不告诉其他的人哦。” 　　 她马上变了表情，笑眯眯地和坐在一旁的五月小妹妹拉钩说道。 　　 “五月不会说出去的！久南姐姐你就放心吧！”五月很积极地完成了拉钩的动作，还自顾自地唱起了口诀，“勾手指，勾手指，骗人的人要吞千针，切掉小手指！” 　　 “好！” 　　 孩子的笑脸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啊……不论何时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