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低下头端详着手里的竹刀，确实是小时候用过时间最长的那一把，上面还有自己一时兴趣刻上的“辰也”两个字，“嗯，话是这么说……可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八重垣的世界里？”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 　　 “你是在为了什么而变强呢？”片刻后，他忽然问。 　　 “诶？” 　　 “因为是家里的长男，所以要练习剑术吗。”白哉很少像这样咄咄逼人，“责任？义务？父亲的希望？那么为何在了解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你依旧没有松懈对剑道的追求？” 　　 “那是……因为……” 　　 她觉得他问了个傻问题。 　　 “因为你喜欢？”白哉却无情地摇了摇头，“不，不是的，我一直是你的对手所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喜欢杀戮和战斗，你不喜欢依靠伤害别人来获得成就感……你并不享受握剑斩杀的感觉。” 　　 “……” 　　 她想她有必要说点什么来反驳，她原以为这场辩论能继续得更激烈一些，然而事实是，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是个不善于搬弄口舌的人。比起嘴上的否认，她更担心的是内心深处的认同——他并不是在说谎。身为久南乔的她得到赤井的认同是在很多年以后的事了，当年她的确是个笨手笨脚的家伙。 　　 里尤的沉默让白哉眯起了眼睛。 　　 “让我来告诉你真正的原因吧！”他抬起下巴，说，“你之所以没有放弃剑道，是因为——你嫉妒我。” 　　 这一发言令她十分反感。 　　 “嫉妒？” 　　 大约是因为觉得好笑，里尤甚至没有稍加周旋的打算。 　　 “同样的贵族出身的少爷，我总是比你优秀。”白哉却十分冷静地陈述着他的论据，“茶道，书道，文学，白打，瞬步……哪怕只是气场，我都比你优秀许多。这不是我在试图争辩什么，而是铁打的事实。在面对他人的审视的时候，你几乎没有任何一项赢过我的地方，季子小姐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才出于善意希望拯救处于不外露的自卑之中的你……而这些项目里，唯一能让你认为奋起直追就能的，就只有同时期开始研习的剑道了，不是吗？” 　　 差距并不大。 　　 可是，就是比不过他。 　　 尽管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赢过朽木家的准当家，但是比想象中更加冷酷的结果时常提醒她自己的懦弱和失策。尤其是……在她发现自己是个女人之后。她知道自己再也追不上他了。无论多么努力也……再也追不上了。 　　 嫉妒，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想被认同的心情的证据。 　　 “也许你说得没错。”她顿了一会儿，才说，“和你比起来，我简直一无所有。”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向来如此。”白哉的表情里毫无缝隙，“只是我们离得太近，更易于感知而已。” 　　 “……” 　　 她一时无法回答。 　　 白哉见她不言不语，便愈加直戳她的痛处。 　　 “你嫉妒我的才能，但你明白你是真的追不上我的脚步，于是你做出了很正确的决定——你把所有应该分散在其他事务上的精力都用在剑道上，妄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赶上我、超越我。听上去很合理吧，付出更多的时间，就该得到相应的收获，多么可悲而守旧的信念！可是这个世界上是存在与生俱来的差距的！你已经，远比众多普通人要幸运得多了。在你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我之后，你才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无能。太迟了！太迟了，辰也，你原本不应该在剑道上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你错误地建立了一个错误的目标，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挥剑，你挥剑只是因为想满足自己那卑微的虚荣心！这是对剑道最大的侮辱！胜负不是你用来自负的道具！！” 　　 他眼下刻薄的指责与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个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也与你无关！”里尤没有动摇，“是我选择了那条道路，也只有我——会为此付出代价。我只是在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没有人能否定我挥剑的权利！哪怕这理由卑劣得可笑……” 　　 “……不对！” 　　 在她努力与他对垒之时，海晴却不耐烦地大叫出声。里尤和白哉都惊异地看着她。 　　 “不对！差得太远了！”她重复了一遍，然后挠了挠耳边的头发，一脸“怎么连这都不懂”的表情，“你是有才能的！剑道也好，什么都好，我觉得你是个很厉害的家伙！” 　　 “海晴？”里尤有点错愕。 　　 “普通人能做到吗？”海晴为她的观点找了足够的素材，简直不像她能说得出来的话，“……数十年如一日的努力，被认为是庸人、却还在为了崇高的东西而坚持自我，普通人做得到吗？别他妈跟我说什么看清现实，难道要因为有其他人比你强就要放弃一切可能性吗？那还不如快点滚去自杀呢！反正世上总有比你强的人存在吧！因为这种程度的原因就畏手畏脚，也想想当初你母亲是怎么把你生出来的！傻瓜！” 　　 这时候，里尤已经听得整个人都愣了。 　　 “……你不明白。”白哉转向海晴，说，“我会出现在这里，正是因为这个家伙对自己的偏执和好强的批判，这不是你用几点陈旧的论调就能消除的心理。” 　　 里尤别开了眼睛。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从她还年少的时候起，她望着白哉的背影，偶尔会产生——如果这个人不存在就好了——这样的想法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海晴完全不受这些的干扰。 　　 “你不是也像追逐着他一样在追逐我吗？”海晴指了指自己的脸，“这有什么问题吗？有一个目标，并且为之奋斗，这么积极向上正能量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吗？” 　　 里尤真是服了这个大大咧咧的家伙的脑回路。 　　 直白，干脆，但是让人无法反驳。 　　 “再说，你是真的在嫉妒他吗？”海晴双手叉腰质问道，“你喜欢他吧！普通人会喜欢一个他嫉妒的人吗？普通人会嫉妒一个他喜欢的人吗？不会吧！” 　　 “等等——”里尤伸出手打断她气呼呼的声音，尝试着组织言语，“啊，抱歉，虽然我知道你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可是麻烦你换一个用词……当事人就在这里，就算是我也会觉得尴尬……” 　　 毕竟朽木白哉的幻影还在眼前站着。 　　 而且她只是把对方当做亦师亦友的亲人而尊敬着，至少现在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