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是否愿意，他都要来到这片正在被大海吞噬的土地上，像一只孤独的海鸥一样默默伫立，这是他的命运，他特殊的命运。 　　 ——《到灯塔去》弗吉尼亚？尔夫 　　 同一个秋天，白哉收到了来自十三番队浮竹队长的请求。 　　 十三番队原十八席战死，席位空缺，一时尚无合适的顶替人选，他决定在其他队外出执行任务的队员中进行筛选，希望白哉也推荐一位候选人。白哉向来心性率直，也不忌讳什么，便往上报了最近战绩最优的队员的名字。 　　 很快，浮竹队长从各队推荐的人选之中挑出了一位，作为十三番队的新任十八席，向其发出了任命书。 　　 地狱蝶抵达镜野市之际，乔刚解决完一只棘手的虚，还以为是白哉的问询，伸手接住地狱蝶就是一句：“这真是久违的联络啊，队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啊，久南，不好意思，我是十三番队的队长浮竹十四郎。你不要惊讶慢慢听我说……” 　　 浮竹的声音听着就让她心虚，虽然这心虚有大半是源于对方语气里的虚弱。 　　 “——什么？让我接任十三番队的席官？！” 　　 浮竹解释完联系她的理由之后，她马上做出了很过度的反应。 　　 “海燕也向我推荐了你，所以我也没什么可犹豫的，怎么，你不方便？” 　　 “……不，我只是有点惊讶……朽木队长那边怎么说？” 　　 “嗯，是他亲自选定的候选人喔，所以……应该没问题吧。”浮竹摸了摸后脑勺，不解地回答。 　　 “这样啊……” 　　 乔受宠若惊地抬了抬肩膀。镜野市驻守期间她解决了不少数量的虚，身上也多了几道伤疤，不过多亏她精通回道，受了伤都能自己倒腾好，倒是节省了大笔的时间，可以倍增工作效率。一定是托了这数量的福，她才会有幸被公正无私的白哉推荐给浮竹。 　　 “不过，如果要升做席官的话，现世这边的驻守怎么办？还有十三年才能结束……” 　　 “啊，那个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将你尽快召回的，手续很简单。接替你的人应该还是六番队派去，你做好交接的准备即可。” 　　 身为队长，浮竹说起话来一点架子都不摆，用词很亲切。 　　 “我明白了……那个，能得到您的认可非常荣幸，请原谅我刚才的无礼举动。” 　　 “不不不，久南你完全没有需要道歉的地方呀……” 　　 听声音，浮竹像是在笑。 　　 她没有更多消磨时间的机会。镜野市的第一场小雪降临之际，穿界门打开的时刻，期盼已久的宽慰的心情涌现而出。寄托于细碎的雪花之间的思绪，亦随之迅速融化。 　　 “唔……” 　　 刀柄上的绳线经过长时间的磨擦已有些发黄，她将刀收入鞘中，深呼吸后，踏入久违的黄色光芒深处。 　　 倏地，无数熟悉的场景似走马灯一般从眼前呼啸而过，人的脸庞和他们的言语，都染上了令人怀念的重影，像极了现世傍晚河岸边一齐亮起的火光。恍惚之间，她想起他们都已经七年以上的时间未曾相见了。 　　 被现世的孤独磨灭的情感，一点点地回到了体内。 　　 好像又活了过来。 　　 “我回来了，尸魂界。” 　　 润林安的夏天，雨水来得总是很早。 　　 入夏之后，贫民窟里又死了一个人。她抬头看着大家用篷布包裹着他的身体，把他埋在一片树林的泥土下面。她不懂这一行为代表的含义。她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什么是离别。唯一被大脑牢牢记住的，只有自己处于穷苦之中这一事实而已。 　　 穷苦本身没有任何浪漫可言，她也没有粉饰它。下雨的时候她不得不找各种各样的东西接水，篷檐下的漏水，五分钟接一大桶水，对了，还要修好篷布…… 　　 她模糊地想起了被埋葬的那个人，身上裹着的篷布，那是完全防水的东西。 　　 她在雨中用瓦片挖开埋篷布的泥土，土质很蓬松，但她挖不动，因为她挖的时候觉得自己正在掘一个生命的身体，掘他的肌肤……头发，里衣，裤腿全湿透了，她还是掘不动，她忍不住哭起来，她想这个世界都在阻止她。 　　 刚刚度过的那个寒冬，现在想起来就像上辈子发生的事一样。 　　 不愿再这样苟延残喘。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命，但要让她静静地死在这里，和一具尸体一起饿死，她不愿意。 　　 挣扎着走到外面的街道上，她想，或许会被冷漠的住民赶回来。每个地方都有贫民窟，润林安也不能例外，而且同样地，贫民窟里住着的人都被禁止踏进繁华的街区。她的绝望永远被囚禁在有限的空间里，如同她这个人的存在本身一样，被囚禁在漫长的呼吸里，多忍受一秒都是罪恶。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走进这条街道。上次她进来的时候，被某家的狗咬到了腿，伤口现在才好得差不多。要是这一次再被咬到，她就是死也不会爬回去了，就这样被狗的牙齿撕裂的话，是不是会比单纯地躺在破篷子底下饿死好很多？ 　　 既然都是痛苦，哪一边的痛苦更痛一分呢？ 　　 路人用看野狗的目光瞥着她。嫌弃，不屑，恶心，唯独没有怜悯。但是现在还没有人动手把她赶出去。她停在一家酒肆前，闻到里面传来的香味，一下子惊呆了。她再也没有办法再往前走一步。 　　 好香…… 　　 那里是天堂吗？除此以外，不会有其他的答案了吧。 　　 ——噗通，她跪倒在门前的水坑里。 　　 好温暖。 　　 如果能这样不带任何痛苦地死去，她还会像那个人一样，被篷布卷起来，埋进深厚的泥土里吗？ 　　 不知道，什么都不想思考，就让她这样沉睡下去吧……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是季子的声音。 　　 “季子小姐——” 　　 她从睡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好端端地坐在柔软的褥子上，低下头一看，身上正穿着用纯白色的上好衣料制成的里衣，身体暖洋洋的。门外的阳光透过格栅洒进室内，依稀可见空气里漂泊的点点灰尘。 　　 是个噩梦。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梦到小时候的事……” 　　 她使劲地按了按太阳穴，觉得稍稍舒服了些。 　　 背后一身冷汗湿透了衣衫，她脱下这堆黏稠的白布，从衣柜里抽出一件来，披在身上，又抓起一旁的黑色外衣，穿上裙袴，仔细系好前后的腰带。然后，是一旁的佩刀。 　　 十三番队前十八席的队葬结束后一个月，队员们的生活逐渐回归原本应有的节奏。她昨天才从现世回来，今日理应是她作为新的十八席上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