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尘封的回忆·理解
“他那遇到挑衅便易激动的性子是得好好改改了。”父亲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他也知道关于白哉和夜一的传言,”……嗯,礼法课那边呢?情况如何?” “是,新的老师马上就来,季子小姐说她下个星期就要搬去流魂街……我想,大概告别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我把自己所知道的极其有限的消息全部说出来,不免有些伤感。 明明好不容易才和她熟悉起来的。 这么快就要送走她了啊……以后能见面的次数肯定只会越来越少了吧。 “唔。”他含糊地点头,道,”你要去送她吧?准你一天假,不过晚饭前必须回家。” 闻言,我惊讶地睁大双眼,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最近的几年我除了家族的节日基本就没有自己玩耍的时间,即使是和白哉在一起休息,多半也用来督促对方读书练字了。就连季子小姐想找我出去散步时还得谎称是补习呢。 这次居然,是由他主动提出要给我放假! “谢谢您,父亲大人。”我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愉快,”真的很感谢您!” 他点了点头。 “遇到一个投缘的人不容易。好好珍惜你们相处的最后这几天。” “是,我知道。” 父亲很少这样宽容。母亲过世的时候我还根本不记事,所以对她的脸都没有半分印象。大概父亲也知道季子小姐总是很照顾我,知道有时候她能够弥补我心底里母爱的空缺,所以在我和她亲近的事上,稍微网开一面,不那么反对就是了。 遇到一个投缘的人不容易--看似是句无奈而单纯的感叹。然而这句话另一个层面上的道理,我竟然花费了一生的时间去理解。 比如,我和朽木白哉在不知不觉间渐行渐远,待我恍然发觉,却与不再熟悉的他擦肩而过。再度回首时,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我们之间的关联也变得支离破碎,再也回不到当初纯粹朴实的友人状态。 即使是如同母亲一般爱着我的季子小姐,也在多年后的重逢之中,失去了与我缔结下的羁绊的一端。 那是我关于”离别”一词,最初的记忆。 我人生的剧变,是从六天后与白哉对战的一次白打训练里开始的。 突然,从我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体术消耗的体力固然剧烈,但还远不至于令人感到抽痛的地步,原本就流了些汗的后背因这莫名其妙的痛感而整个被汗水浸透。不能硬撑,我告诉自己,不能再硬撑下去了,然后我果断地向白哉告了假,一瘸一拐地走回远山府。 “少爷?” “您怎么了?!” 正门值班的两个门卫见到我这副惨状,也慌了神,赶忙去叫了四番队的医生。 医生赶来尚需一些时间,我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吩咐乳娘烧点热水来。等到她取了水盆走到廊下恰好能看到我的位置,她猛地停下了脚步。 她的表情就像一场噩梦。 “啪--” 她失手摔落了端来的水盆,滚烫的热水飞溅一地,烫到了她的脚背,但她却丝毫不为所动。她的嘴唇颤抖了好一阵,才稍微平静下来。 “阿玉?”我叫着她的名字,”你还好吗?小心些!” “我的老天爷啊……” 她像中了魔怔一样自言自语起来,我觉得有点不对,扶住她的双肩,让她坐下来慢慢说。 “阿玉,你想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辰也少爷,无论如何……请不要责怪您的母亲。”她握着我的手,颤颤巍巍地说。 “我不懂!你且慢些说。” 我有点糊涂了。现在我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好,但她也不应该……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我发现自己的深蓝色裙袴下滴落了点点血迹。 “咦?!” 我的心脏差点停跳。混乱的情绪布遍大脑,我甚至能听到脑子里那些嘶嘶作响的声音。怎么回事?白打课上的淤青掩盖了这股异常的感觉,所以我没能及时注意到么?不过就算再怎么不经人事也该知道阿玉震惊的理由了-- 这是女人才会有的月经血。 我想我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对不起……辰也少爷……” 她还在哭着道歉,我却失去了质问她的力气,始终没能缓过神来。 不,我不能呆在这儿……要先问清楚原委,否则医生来了之后阿玉作为知情人很明显是会被带走的。那样我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想到这里,我抹开眼角处被汗凝成一团的头发,抓住了她的手。 “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我……” 阿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好像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在我坚定的目光传达到了她的眼中,她终于恢复了正常,勉强能开口说话了。 “……辰也少爷,您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小姐--清竹夫人,她嫁入远山家后,便终日郁郁寡欢。头一胎生下的是月小姐,治也大人却非常恼怒,说是不管怎样都希望让她产下男胎。” “这我记得。” “所以,夫人决定退却了。”阿玉摇着头,像在后悔当初的孽缘,”她在你出生之前,便偷偷与我约好,若是男孩便顺其自然,若是女孩,就换别家同日出生的男孩来瞒天过海。不料,直至最后生产那日,都未能找到合适日期的产妇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理所当然。真以为贵族家的人这么好骗,也未免太单纯了。 可是,既然如此…… “……所以,她就只好让父亲以为……我是男孩?”我压下声音问。 “正如您所说,夫人无奈之下,想办法买通了在场的几个下人,将这事搪塞了过去,过了阵子又想方设法把知情人都送走了。老爷本来就不想关心这些,以有工作在身为托辞,并未及时赶到,等他过来看您时您已经被穿好了衣服,这谎也就算勉强圆了。唯有我,身为夫人的陪嫁侍女,突然被赶出家门太过显眼,夫人便将您托付于我,独自前去了流魂街。” 我感觉自己的眉毛在止不住地抽搐。 “母亲她不是于难产里薨了么?”我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并非如此。夫人只是不想留在家里。政也大人体谅夫人的辛苦,又碍于贵族的名誉,便统一了口径,对外宣称她无药可医而亡,以保证她下半生的清净无扰。” 阿玉颤颤巍巍地说着,我的脸色却越来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