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布拉格精神
在我们内部,有着层层叠叠的黑暗——喧闹的声响,多毛的、饥渴的野兽。那么,没有什么东西死去吗?难道在这样一个世界中没有什么东西死去吗?那些原生的饥渴和忧伤,在人类黎明到来之前的那些夜晚和月光,将继续存活;那些饥渴和苦恼将永远伴随着我们。我曾经惊恐地听见我所承载的可怕的负担在我的内脏中开始吼叫。我将永远不能得救吗? 我知道我的真实面貌和我灵魂的责任:尽可能富有耐心、充满爱意及运用我所能掌握的技巧,将这个面貌描绘出来。去”描绘”它?那是什么意思?它意味着将这一切大白于世。 ——尼克斯?卡赞扎基斯《向希腊人报告》 她仿佛沉入了深不可测的海底。 四周毫无亮光,视线一片漆黑。声音被重重轰鸣隔离,浑身冰凉的触感叫人难受得想吐。无边的痛苦像洪水一样铺天盖地袭来,吞没了一切,四处蔓延,无孔不入,它钻过了眼睛,食道,爬过肺叶,偷偷潜进心脏,没有一个部位幸免。 “……好痛苦。” 她想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抓住什么、推开什么,偶尔有身体的一处在呻唤,仿佛在和虚无分享同一个笑料。 “我坚持不下去了……” “杀了我……” “快杀了我!!”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话,但奇迹般地,有人回答了她。 “我不准你放弃,既然都有去死的勇气了,那么活下去又怎么会做不到?不准死!” 是她的斩魄刀,在死命地揪着她的脸,这一接触使她的痛苦寻到出口,疯狂地涌向对方的存在。 海面在搅动,有海风在吹,漆黑的夏夜里,黎明始终无法到来。 一根羽毛就会使整个天平倾斜。对她来说,这根羽毛就是斩魄刀的声音。 “你是……” “我勉强控制你的身体让你多挣扎一会儿,但是不行,蓝染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虚化的手段,我没办法继续撑下去,接下来你必须独自一人承受这些痛苦,所以你绝对不可以失去意识,好吗?” 斩魄刀叮嘱道。 她除了否认没有别的选择:“可是我坚持不下去了。我难过得快要发疯。为什么会如此痛苦?” “听好了,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东西,所谓的痛苦,也不是你放弃就会消失的,所以你不可以死!” “那我不要活下去了!在这种煎熬里多呼吸一秒都是罪恶,我……实在无法忍受。让我解脱吧……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做到吧?” 然而对方没有同意。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希望那种东西,不论有没有都不会使现状发生什么改变了吧?!” “会!” “我知道不会!我已经无法抽身而出了。我已经死了。再也不能,回到那个世界了……” “不,你还没有死。” 斩魄刀似乎在尽全力思考劝说她的办法,可是,他也意识到了这一切只是徒劳。 “——只是,作为死神的你确实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了而已。” “诶?” “如果你真的想从现在的痛苦里抽身而出,只有一种方法。”他抚上她的脸颊,叹息道,“将你的痛苦,转化成怨恨。” “……” 她不知道这破刀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深爱着世间。要你去憎恨每一个人,你能做到吗?”他问。 被又一波剧痛包围的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回答。 “……请你,杀了我……” “最初,是谁在你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抛弃了你,让你无家可归,甚至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又是谁将你逐出静灵廷,让你陷入穷困潦倒暗无天日的生活……是什么杀死了层林季子,在你最需要她的时候与她天人永隔,再也无法相见……是什么决定了你的灵力和才华都如此有限,就算赌上一百倍的努力也换不回其他人同等的一点点收获?再者,朝田在手术里偷偷陷害你的事,你还记得吗?为什么反而是你需要背负罪责?你难道真的不曾心怀怨怼?这个世界原本就不公平,当然不会公平,最初就不是公平的,可是,把这些负面情绪隐藏起来就是最好的办法吗?因为不公,就选择逃避吗?你只是在害怕失去更多的东西。” 他的话其实都是她最真实的想法,她知道这一点。 “对不起……” “你心里最压抑的情绪,我都知道。其实你根本,就恨透了这个世界。” 他的声音像魔法一样。 “……现在说这些,有意义么?” “我的任务是让你活下去,如果你死了,就是全盘皆输,所以就算是用最极端的方法,我也不得不让你活下去。”他闭上眼,吻上她的额头,“敞开你的心,接受痛苦吧,然后,再从灵魂根源的本能里寻找到逃避痛苦的出口,除此以外,没有其他能够维持性命的途径了。” “我不要……” “还要让我继续说下去吗?已经没有必要了吧。这些都是你最真实的情感,我既不会夸大,也不会说谎。” “……” 对每个人的厌恶一拥而上,堵死了她妄图忘却悲伤的道路。 “我……不想被这种麻烦的规则束缚了。”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再也等不下去了。这样的痛苦每分每秒都在提醒她,时日无多的事实。 “请你告诉我吧,把痛苦变成怨恨的方法。” 好吵…… 叮叮当当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真是…… 受不了…… 外面始终有人在来回走动,脚步声和传讯的钟声闹醒了昏睡中的海晴。她冲着昏暗的天花板眨了眨眼,还没完全从太阳穴的酸痛中恢复过来,不过胃里的恶心感已好得七七八八——这么一想,倒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躺了多久。 发生了什么事吗…… “……嘿……” 当她坐起身时,正巧有人拉开了门,探身想走进来。却是十一番队第五席绫濑川弓亲。 “你醒了,志波,状态有好一点么?”他问。 迎着曙光望去,弓亲的剪影在微弱的朝阳下像极了贺年片里谨贺新年的小人儿。 不知为何,海晴现在不太想思考复杂的事。 “马马虎虎吧。我想我有点小看细菌的力量了,也许是真的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她摸了摸额头,那里曾经有点发烫,但在她来得及对症下药之前,不适的感觉就消失不见了,“对了,是你把我搬过来的吗,绫濑川前辈?” “如果你那么想的话。实际上,是拖过来的。”弓亲在这方面一点儿也不避讳,“嗯,我确实想用更美丽的方法将你运过来,然而,你倒得太突然了,我只好就近拖你进了这间屋子……” 他说完,海晴才发现自己在一间厨房的地板上睡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