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全方位地展示了他，以及他的船员和那些货物干尸的不同之处。　　 他们一天之中，总有那么几个小时是可以恢复到正常人状态的。但正常人状态十分消耗精力，这也是为什么他容易打瞌睡的原因。　　 用乐白的话来讲，就是他和船员体内的灵魂，比货物干尸的灵魂更加充沛一点。但也只有一点。　　 因为涉及灵魂，池平很容易就把这件事和白皮猪联系起来。　　 挂在全知之眼那边的白皮猪悬赏，还没有回馈，池平变想从这件事开始查起。　　 而眼下，就是调查这件事最好的机会。　　 “我想跟船。”池平道。跟着这艘船，找到沃金那边交接的人，再通过其找到幕后主使。　　 池平这句话一说出来，茫的脸色明显变了。　　 他刚离开三个月，两人连一次好好的约会都没有。而此刻，他又要走。这一走还不知道又要多久。　　 池平说得十分自然，可对茫来说是十分突兀的。　　 明明她只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抽空约会，却又变成了一场告别。　　 茫抿紧了嘴唇，她想说什么，却又担心耽误池平。虽然什么都没有提起，但茫自己清楚，自己的实力对池平的帮助实在有限。　　 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二十多岁的a级，已经是了不得的天才了。　　 反对的话在嘴里转了千百遍，出口还是：“那、你注意安全——”　　 “不可以！”茫在池平眼前是隐忍的，但乐白不惯着池平。　　 “如果你就这么走了！”乐白恶狠狠地磨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大姐大肯定会很想你，想你就又会去打扫你的房子，一打扫你的房子我又要挨骂！　　 “我才不关心你的安全，能伤到你的也没几个。但是你一走，大姐大一生气，我的安全就不好说了喔！”　　 池平愣了一下，茫手忙脚乱地去捂乐白的嘴巴，乐白一脸抗拒。　　 他抱了抱茫：“不会走多久的，相信我。”　　 乐白要扑上来咬池平，被后者按着脑门给推了回去。　　 “年轻就是好啊。”坐在栏杆边上的船老大叹了口气。　　 当天晚上，发船的时候，池平便没有离开。　　 而茫则是拉着心有不甘的乐白回了住处，一夜无眠。等到第二天，茫上班的时候也心不在焉。　　 抽空给池平打电话，那边一直显示忙音。　　 茫想不到池平在一群干尸的船上有什么忙的，而且那个干尸一天内还只能活动几个小时。　　 等到晚上的时候，茫一个愣神，时间就到了六点十五，已经下班十五分钟了。　　 她心不在焉地收拾东西，开始回想池平去界门那边的时候，自己是怎么熬过那段时间的。　　 想着复刻一下当时的状态，等池平回来就好了。　　 临出超能局的大门前，又被刘青山叫住了。　　 也好，忙一点的话，可以消磨时间。　　 茫这么想着，便去了刘青山的办公室，后者给她递过来一份文件。　　 刘青山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茫把文件接过去之后才发现是一份借调命令。　　 内容大致是：因星城超能局成员茫的能力特殊，故借调其到沃金赤红之狐总部，协助办案，期限暂定为一个月。　　 文档是发过来的传真，在右下方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签名：　　 ——共工。　　 ——————　　 昨天夜里，池平看着茫和乐白消失的背影，拨打了共工的电话。　　 “借调茫？这不符合流程啊。”共工听到池平的诉求，声音高了八度：“不是，你想啊。赤红之狐总部什么人才没有，要去外面借调，又不是地方驻点。　　 “再说了，借调的话应该就近借调。沃金毕竟是首都，能力者云集，不缺——”　　 池平这边直接骂了起来：“让你帮个忙，不是刮风就是下雨，怎么这么多事！鲁安我帮没帮你？”　　 大约输出了三五分钟，共工那边才松口。　　 期间，池平还不断打电话过去骚扰，催促借调流程。　　 共工和池平互怼了一天，当流程走完的时候，共工的耳边才清静下来。　　 ——————　　 等到第二天下午，茫下班的时候，就在超能局门口看到池平以及——乐白。　　 “你怎么来了？”池平问乐白。　　 “我接大姐大回家的喔。”乐白道。　　 “那你回去吧，她待会和我去沃金了。”　　 “啊？那我也要去。”　　 “你去干嘛？你不去。”池平推开了乐白。　　 乐白看向茫，茫也抿着嘴，看起来是很开心的：“乐白乖，乐白不去。”　　 乐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指着茫和池平，指尖都在颤抖：　　 “喔！！！你们过河拆桥！”　　 这句话里，仿佛有无尽的委屈。　　 闹了半天，茫只得把乐白这个挂件带上，后者坚持要去试试北方菜系的成色。　　 随后池平开启【急速】和【空间旅者】追船，半天的功夫便追到了。　　 不得不说，当船上有了乐白和茫之后，日子也不那么枯燥。　　 池平也不时和船老大聊聊，得知船老大名叫方志勇，从工作时起，就开始干河运。　　 后来结婚，老婆给他生了个女儿。　　 但干货运的，常年在外边跑。家里经常顾不上，所以在女儿三四岁的时候，就和妻子离了婚。　　 并非他不想换工作，陪家人。而是底层人，哪有那么多选择？　　 有个工作能养家糊口算不错了。　　 妻子将女儿给了他，而他把女儿交给自己的母亲在带，这是不少底层人的常态。　　 聊到这里的时候，船老大方志勇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他嘴角的胡茬都变得温和起来：“还差十来天，就可以拿到钱，回家陪女儿了。拿到钱之后，我就一直陪着我女儿，哪也不去。　　 “所以，请你们，千万等我拿了钱再找他们麻烦。”　　 方志勇说到这里，双手合十做请求状，冬天天气寒冷，他手上的皮肤已经干燥龟裂了。　　 池平自然是答应的，只希望别出岔子就好。　　 星汉江的江水送船八百里，随后开始汇入大沧江。再之后船又拐入岔道，进了北上的人工河。　　 在水面上颠簸了五天后，终于来到了联邦首都沃金。　　 其实大城市的高楼都差不太多，相较于星城，沃金胜在城市规模。　　 在码头卸了货，池平三人藏在暗处，随方志勇见了那位高官——河运局的副局长。　　 是一位三四十岁的青年，戴着黑框眼镜，一脸斯文相。　　 即便是面对方志勇这样的底层，脸上也是笑呵呵的。　　 “呐呐。”乐白戳了戳池平：“他身上生命能量很浓郁，是能力者的喔。”　　 池平点了点头，来之前就在官网上查过这个人的资料。但资料显示，他是个管理型人才。也就是说，登记的是个普通人。　　 “去干掉他吗？”乐白摩拳擦掌。　　 “再等等。”池平道。还有几天，方志勇便能拿到钱。像他这样的人挣点钱不容易，没必要这个时候出手。　　 首都的消费很高，方志勇这几天都待在出租屋里闭门不出。而池平则是带着茫和乐白，在沃金逛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共工还接待了他们。对于借调，茫只是去赤红之狐的总部走了个过场，然后就没什么事了。　　 等到方志勇领钱的那天，池平等人又和他碰了头。方志勇先是去市场买了些女童用的衣服，以及老人用的智商税产品——针灸按摩仪。　　 他说这是给母亲和女儿的礼物。　　 池平点点头，问了句：“你女儿多大？”　　 方志勇仰头思索了一会，随后又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五六岁。我常年在外面跑，有点不记得了。反正我买了大一号的衣服，都能穿。”　　 随后，池平等人便藏在了暗处。跟着方志勇在一栋办公楼。　　 见到办公楼的环境时，池平还愣了一下。这是标准的商业cbd，方志勇进去的时候还请保安刷了门禁。　　 电梯上到32楼，“叮”的一声打开了。方志勇跟着门牌号，找到了要去的地方。　　 看着方志勇进去的地方，池平都愣了一下。　　 这么正规吗？　　 方志勇最终见到了那位给他许诺的女人。　　 她身材高挑，戴着金丝眼镜，穿着风衣长靴，从外表看起来颇有气质。女人见到方志勇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摆弄自己手头的文件。　　 “确定退出了？”女人问道。　　 “是，受公司照顾了，这五年。”方志勇脸上堆着笑脸。　　 “行。”女人点了点头，拿出一张单子递给他：“这是你的尾款，你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就签个字。”　　 方志勇粗略地扫了一眼，连忙道：“没问题。”　　 看到这里，池平不禁吐槽。签个字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拿这个当证据去打官司吗？　　 “最迟今天下午，钱就会打到你卡里，你注意查收。”女人说道。　　 方志勇连连点头，又道：“那、那个——”　　 女人似乎处理过很多这样的事了，没等方志勇完全说出来，她直接补充道：“今晚上你在公司的实验室里睡上一觉，明天醒来就能解除‘活尸’状态。到时候别急着走。先做个体检，确认完全没事了再走。”　　 方志勇不停地道谢，女人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没事就去休息吧。”　　 整个过程非常自然流畅，方志勇没有受到一点刁难，甚至一点阻力都没有。办公室前台的小女生，还给他倒了杯温水。　　 看得池平直挠头。　　 不是，　　 非法组织和非法活动都这么正规了吗？　　 她们不应该“桀桀桀”地笑上两声，然后杀掉方志勇，黑掉他的钱吗？　　 就目前来看，这家非法公司比一般的合法公司还正规。　　 等出了办公楼，方志勇连忙和池平等人打招呼：“就现在来看，这家公司还蛮盗亦有道的。”　　 池平匪夷所思地点了点头。　　 回去后方志勇还请池平吃了顿饭，吃饭的期间，公司的钱款已经打到方志勇的账户上了。　　 池平啧啧称奇，晚上方志勇便去了公司的实验室，留下池平和茫面面相觑。　　 “接下来怎么办？还找他们麻烦吗？”茫问道。　　 难不成真来旅游了？　　 既然已经来了，池平便索性带着茫和乐白，好好逛一下玩一下。　　 一行人玩到了晚上两点，才回了酒店。第二天一早，池平醒来又跑了一趟那家公司，毕竟怎么想怎么诡异。　　 在楼下等了一会，他就遇到了方志勇。　　 后者一脸愁容，头发乱糟糟的，应该是晚上也没睡好，实验室里估计不怎么舒服。　　 池平还是给自己施加了一层【神谕】，悄悄地跟在后面。　　 只见方志勇还是和昨天一样，上了32楼，还是进了那家公司，还是来到那个女人面前。　　 他心事重重地坐在了女人的对面。　　 “确定加入了？”女人问道。　　 “是，确实想挣这个钱，用这五年。”方志勇满是愁容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行。”女人点了点头，拿出一张单子递给他：“这是合作条例，你看一下和之前说的是不是相符，没问题就签个字。”　　 方志勇粗略地扫了一眼，点了点头：“没问题。”　　 看到这里，池平心里“卧槽”了一声。　　 “最迟今天下午，第一笔款会打到你卡里，你注意查收。”女人说道：“待会把你的银行卡给我一下。”　　 方志勇将银行卡递过去之后，又道：“那、那个——”他扒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干尸一样的身体躯干。　　 女人道：“合作结束后，会解除你的‘活尸’状态的，这个你放心。”　　 “哦。”随后，方志勇心事重重地离开了这里，接下来，他要踏上那条船。　　 为他的女儿，去挣取学费、生活费，以及其他开销。他的女儿才五六岁，长大成人、上大学，往后还需要一大笔花销。他算过一笔账，等女儿十岁左右，自己就能一直陪在女儿身边。　　 一想到女儿，脸上的愁容便淡了许多。像此时刚刚爬上地平线的太阳，城市即将迎来一轮又一轮的光明！　　 他脸上虽有愁容，但愁容之下却又带着希冀。身上的夹克已然是皱巴巴的，皮鞋也老得不像样，但他仍对未来抱有希望。　　 他快步向港口的那条船跑去，在那里，有一批船员和他一样，脸上忧愁与希望混杂。　　 尘世间的牛马，开启了新一轮的工作。　　 那个老人用的智商税按摩椅，那套小孩穿的衣服，已经被人丢弃在垃圾桶里。　　 “我早就觉得，要掀翻这个垃圾世界了。”　　 池平站在了那个女人面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