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四点半的时候,池平家的油烟机就开始轰鸣。 菜刀与砧板碰撞的声音十分悦耳,蔬菜洗干净,择成规整的模样。蓬松松的一盆,一同下到锅里。“哧”的一声,铁锅里升腾起白色的蒸汽,又被油烟机吸纳。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得的烟火气。 圆圆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听到厨房的动静,都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晚上六点的时候,文鑫已经做好了一桌子饭菜。像这种刚盛出来的菜,有一种微妙的味道,前世人称之为“锅气”。 一旦放冷了“锅气”就跑掉了,菜的味道就少了三四分。 菜上到一半的时候,圆圆就“蹬蹬蹬”地跑过来。 她眼巴巴地盯着桌子上的几个菜,菜上边余香袅袅,撩拨着圆圆口腔,竟有种类似“望梅止渴”生理反应。 “再等等,典狱长还没回来。”文鑫说道。 “嗷。”圆圆目不转睛地盯着饭菜。 “莫伸手,伸手必被抓。” “嗷。”圆圆擦了擦口水。 文鑫一把提溜起圆圆,将她放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语重心长地道:“我们现在是住在别人家里,要懂礼貌。” 圆圆点了点头。 其实除了寄人篱下的原因,还有就是文鑫对池平其实是有事相求的。 这两天住在池平家里,体验到了少有的稳定,终于不用四处逃窜奔波了。 只不过一旦基本的需求被满足了,人就会想再够一够其他东西。 他想让池平帮忙,看看能不能解决圆圆的入学问题。 圆圆已经八岁了,在逃亡的时候,哪有时间学习? 她现在很多字都认不全,仅认识的几个字,还是自己教她的。 但众所周知,教孩子读书写作业,是一项高危运动。 如果没有专业人员的话,瞎胡乱的教育可能把孩子弄得乱七八糟。 以典狱长的能力,安排圆圆入学,想来是没问题的。 还有一个,就是得到典狱长庇护后,他想找份正经的工作,这样一来可以养妹妹,二来也方便他们以后搬出去住,让生活走向正轨。 七点左右,防盗门的锁被转动了,典狱长回来了。 他推开房门的那一下,差点没被光亮的地板砖闪瞎。 “您回来了。”文鑫站在餐桌旁,身后是一盘盘菜肴,都用碗盖着,应该是怕冷掉了。 “典狱长大叔——大哥。”圆圆也从沙发上站起来,显得很乖巧。 茶几上的东西都摆得很整齐,沙发是擦过的,连沙发皮里的陈年褶皱也被捋直、擦干净了。 目之所及,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令人心情愉悦。 怕是从外边找两个家政,干一天也不过就是这个效果。 “吃饭。” 池平指了指餐桌,一顿饭很快被消灭。 文鑫让圆圆先回卧室,他给池平泡了茶,把餐桌厨房收拾了,才坐在一侧的沙发上。 他一脸严肃,眼神中还有些拘谨和胆怯。 池平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要说正事了。 “我有两件事,想和您说一下。”文鑫说道。 池平点点头:“我也有点事想问一下你,你先说吧。” 文鑫开口道: “我想让我妹妹上学,但您知道,官方对学籍管的很严——” 他话还未说完,池平就摆了摆手。 “读书是好事,学籍也不是问题。”池平道:“我问问同事朋友,有没有这方面的关系。” 闻言,文鑫心里像放下了一块石头。 这并不只是单单地同意了一件事,而是典狱长先生展示了他的态度。 他是愿意帮忙的。 此时文鑫心中有点雀跃,第一件事答应了,那想必第二件事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对池平说道:“还有一件事,也需要麻烦您。” “说。”池平喝了一口茶,有点烫。 “我想给圆圆一个安稳一点的环境,毕竟不能老麻烦您——” 他说完,眼睛就直勾勾地看着池平,生怕池平不答应。 因为“安稳一点的环境”这个要求比较宽泛,但结合他目前的处境。 翻译一下就是:求罩! 在外边,文鑫需要池平的保护,才能避免铁拳和黑道的人找他麻烦。 他,想挂出典狱长的这面大旗。 这次池平没有马上答应他,而是问道:“你决定以后干什么了吗?” 罩他没问题,但是他不能再从事非法活动了。 不然的话,不就是给典狱长抹黑吗? 万一哪一天,刘青山找上门来: “局里今天抓到一个小偷,他说拜了你的码头?” 这像话吗? 文鑫知道池平担心的是什么,他很快解释道: “我想开个家电维修的铺子,结合我的能力。” 他拥有c级能力,机械之心,可以解构很多并不复杂的机器。如果从事家电维修的话,也算能力对口了。 “不错的想法。”池平道:“你既然有心学好,我没理由不帮你。” 池平说完,文鑫才是真正地喜上眉梢。 肉眼可见地,乐开了花。 此时窗子里的夕阳,和盛着夕阳的星汉江,都没有他的心情灿烂。 他往后崭新的人生,从典狱长这句“我没理由不帮你。”开始。 最后一点夕阳照在他憨厚的脸上,然后沿着他的毛孔,一点一点渗透他的肌肤。 他由内至外的,全身心的,被夕阳浸染。 毕竟谁不向往稳定的生活呢? 而所有开心,所有兴奋,所有对生活的希冀,都在典狱长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被凝滞、摧毁、消散。 “你从谭志匮那里拿来的东西,给我吧。” 他从谭志匮那里偷的,是机械教会星城区域枢机主教的记忆芯片。 枢机主教统筹所有星城改造人,而他的身体由于过度改造——基本上所有机械教会的高层,都有这个毛病。 他们维持人类意志非常困难,所以就将自己还是“人”的记忆,制成了芯片。用于浏览、回顾。作为锚点,巩固“人”这一意识,以免被机械意识所覆盖。 这个芯片几经转手后,被文鑫偷到了。 池平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这话落在文鑫的耳朵里,却是一道惊雷。 凭空炸响,让他瞬间浑浑噩噩。 又如一场风暴,将他两秒前的所有美好,都摧毁殆尽。 文鑫愣了半晌,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凝重地问道:“您需要这个干嘛?” “这个东西,也没有其他用途吧?”池平有点诧异他的表情。 文鑫的脸色完全沉了下去。 他手臂的断口处在隐隐生疼,浑身也在颤抖。 他心里翻江倒海,仿佛在经历剧烈的挣扎,和激烈的心理斗争。 半晌,他才抬起头,看着池平的眼睛。 “如果您一定要这个东西的话,那就请让我和我妹妹,再流落街头,惶惶度日吧。 “东西,我不会给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