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四个小鬼把陈决送到金山脚下，陈决走出轿子后，环视了四鬼一圈，实在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区别，只好张口问：“哪位是鬼三？”　　 轿子后面一个小鬼举起了手，声音却还是叠音：“我是鬼三，上仙还有什么吩咐？”　　 陈决拿出一小袋灵玉，“虽然前番是你们出言恫吓在先，但我下手确实重了些。这些灵玉就当作我的一点补偿吧。”　　 他把袋子扔到轿子中转身离去，留下几个无头小鬼，面面相觑。　　 白蛟看着鬼三递过来的袋子，一阵感慨，“不愧是大宗门出来的弟子，讲究！”　　 又把袋子扔给鬼三，“既然是给你们的，你们就收着吧。”　　 四个无头鬼发出尖啸声，似锐物划过铁片。　　 “你们四个别笑了！吵死人！”白蛟生气的命令道。　　 小镇的北边还在沉睡之中，靠近港口的南边这个时候已经忙碌起来了，陈决看到几个慌里慌张往南边赶的人，心想这都是起晚了的，小镇的北边更多的是老年人，这个时候他们不会出来活动，他们更喜欢中午出来晒太阳。　　 陈决路过一户土坯房，院子的土墙已经塌了大半，铺着茅草的屋顶破了个洞，这样的荒宅在北边有很多，一般是老人死了房子就开始破落了。　　 忽然有抽泣声从房子里传出，陈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盯着那间屋顶破了洞的土坯房，他眼神复杂起来。　　 “呜....呜....”　　 呜咽声把陈决拉回到了六岁那年，同样的破房子，同样的抽泣声。　　 六岁那年，他与几个师兄去城里化缘，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还突然下起了雨，他们临时躲到城里一间破旧的房子里，他们起初以为那是间空房，或许是听到了他们讲话的声音，里屋传来抽泣声，声音很微弱，像是生了病。　　 他们循着声音看到了正躺在床上抽泣的老人，老人瘦骨如柴，一块破布只能遮盖她大半的身体，露在外面的部位生满褥疮，陈决看到老人的大腿一侧的疮口里有白色虫子蠕动。　　 老人用祈求的眼神，孱弱的声音祈求他们让她痛快的死去，师兄们吓的头也不回的跑了，陈决后来又被师兄们拉走，淋成落汤鸡的他们回到寺院后，师兄以为陈决被吓到了，“城里每天都这样的人死去，等她死了，我们就去诵经超度她，她就会去往极乐世界。”　　 “她就是想让我们早点送她去极乐世界啊。”陈决不明白。　　 师兄摇摇头，“杀了人，你就不能去极乐世界了。”　　 那天深夜，陈决悄悄溜出寺院，独自来到那间旧房子，他永远记得老人得到解脱时的平静与满足，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相信真的有极乐世界存在。　　 如今的他已经不相信极乐世界的存在了，但他还是当年的少年，他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陈决刚往回走，就透过半塌的土墙，看到一个身影走进了屋里。　　 “或许情况并不像自己的想的那样，屋里的老人有家人。”陈决心想，但他站在那里没有走。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个身影从屋里走了出来，陈决借着夜色看到了一张侧脸的轮廓，“很年轻。”　　 又等了很久，屋里一直没有声音再传出来，陈决转身往小镇南边走去，走着走着又掉头回到了那间屋顶破了洞的房子。　　 “有人吗？”他大声问，没人应声。　　 他走了进去，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这也是个瘦弱的女人，已经死了，脸上带着解脱的满足和平静。　　 “刚才那人是谁？”陈决心想。　　 第二天小镇的集市上，陈决的摊子前围满了人，　　 “小陈师傅，听说你把鬼都打死了，真厉害呐！”有人给陈决竖大拇指。　　 “小陈师傅，你给我们说说怎么打着鬼的？那鬼到底厉害不厉害？”有人问。　　 “小陈师傅，俺们家闹鬼啊，你能不能跟俺回去看看？”有人商量着。　　 陈决把锤子放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孩子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啊，孩子不都这样嘛，喜欢胡说八道，再说了，我要有那本事，我还在这里打铁啊。”　　 众人恍然，“冯家那小胖子就爱吹牛，这次估计又是胡说八道。”　　 “对，上次害高家那小子发烧，那小胖子被他爹揍个半死，我看还是没长记性。”　　 陈决呵呵一笑，“山里啊有些鸟啊，兽啊，晚上黑灯瞎火看不清楚，小孩看到还以为是什么鬼怪呢，很正常。”　　 众人觉得陈决的说法靠谱。　　 “我就说嘛，我在镇上住了一辈子了，也没见过什么鬼。”　　 “俺家真闹鬼啊，小陈师傅，你去俺家看看中不中。”　　 “你没听到小陈师傅说都是那小胖子瞎扯淡吗？你家闹鬼你去找显通寺和尚去啊。”　　 众人都纷纷附和。　　 过了晌午，陈决准备收摊回家吃饭的时候，小胖子气呼呼的来了，　　 “你怎么回事，怎么说我骗人？害我又被爹爹揍一顿。”　　 陈决却不接茬，反问道：“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　　 “哼，不记得了。”小胖子一扭头。　　 “我还以为有些人像个真男人一样说话算话呢，没想到看走眼了啊。”陈决阴阳怪气道。　　 “谁说我说话不算话了，你不就是要找同亮嘛！”小胖子急了。　　 “现在带我去？”陈决问。　　 “他就在那呢！”小胖子一指。　　 就在不远处的包子铺旁，虽然围着不少人，陈决一眼就认出了小胖子指着的同亮。　　 他的气质跟周围的人完全不同。　　 陈决走了过去，打算买几个包子垫垫肚子，顺便找机会跟同亮搭上话。　　 这时他忽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昨天早上见到的那人，他正蹲在墙边撕着包子皮喂几只野猫。　　 他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起头与陈决对视了一眼，清秀的脸庞，及肩的长发，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又继续低头喂着那些野猫。　　 “好奇怪的眼神。”　　 “来五个包子。”是同亮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