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苏辰的记忆里得知今夜潜入豹房的唯有他一人。　　 但想到那条不在掌控当中的密道，许念便隐隐有些不安。　　 说他伪善也好，说他冷血也罢。　　 无论为了自己亦或是李道铭考虑。　　 许念都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风搞雨。　　 安乐王年幼。　　 自小便被困束在这小小天地里不得外出。　　 若有人趁夜潜入其身边。　　 都不需要武力胁迫，只需要以自由为诱饵，诓骗他离开皇城。　　 很难说，冲动上头的少年不会脑袋一热做出后悔终生的决定。　　 至少。　　 在神都皇城之内，在皇族礼法这个框架的约束下，李道铭再怎样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然而，若是到了平天教的手中，那可就难说。　　 好一些做个被人摆在台面上的傀儡，一举一动都是精心设计好的台本。　　 坏一些被当做播种的机器，一旦有人诞下含有皇室血脉的男童，便是他的将死之期。　　 被人施舍而来的自由，其背后往往深藏着难以偿还的代价。　　 心中思绪流转，许念疾驰而去。　　 夜色遥远里还时不时有三两声爆竹乍响，闪耀绚烂一片。　　 许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在欢庆年节，呼朋引伴，畅快游玩。　　 又或是清水河上昼夜不息的游船画舫，在庆祝哪位恩客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然而这一切一切，都是上层人士的欢乐。　　 与那些几乎同门阀贵族产生了后天生殖隔离的平头百姓无关。　　 也和许念这个从前没鸟用，现在没空用的失势六十岁老头无关。　　 他只一意前行。　　 踩着积雪，掠过空气里弥漫的硝烟。　　 眼前匍匐在夜幕深沉里的楼阁轮廓便逐渐清晰。　　 天一水阁，到了。　　 站定在厚重门前，许念正想推门而入。　　 忽的身影一闪。　　 如若一道不起眼的阴影，同一旁三人合抱的大树融为一体。　　 微微抬头向昏暗楼阁打量而去。　　 一道模糊人影，徐徐出现。　　 许念眉梢轻挑。　　 这道身影他再熟悉不过，是李道铭无疑。　　 看其眼下状况，似乎平天教并没有额外派遣人手而来。　　 只是......　　 “他这是在做什么？”　　 带着一抹疑惑，许念屏息凝神，听到李道铭的声音——　　 “老祖，请现身。”　　 定睛仔细看去。　　 但见那道身影微微匍匐在地，取出一个模糊东西，像是一本书册。　　 不见先前醉意的年轻安乐王点燃油灯，燃起三根线香。　　 似鹤迹般盘旋的烟气中，倏凝聚出一张扭曲人脸。　　 下一刻。　　 气流震动，如若黄钟大吕般浑厚的声音响起。　　 “精神饱满、念头如珠，这才多长时间，你就将这【金刚顶经】入门，将要修成金刚界曼荼罗九会之降三世三昧耶会。”　　 “不错，果然不愧是我柳万佛的后人。”　　 李道铭满是书生意气的面容上，此时兀自浮现出一抹禅意。　　 与此同时，亦带着一抹说不出的敬佩。　　 他还未曾开口，老祖便已然道出自己的武道进境。　　 这种眼力，是何等的震撼人心！　　 比他曾在古籍中所看到的古之武道真人、陆地真仙都不遑多让。　　 “好孙儿，且附耳过来，老祖再传你一道无上法门。”　　 “【金刚顶经】锤炼精神，可铸就无上法相。而论起熬炼体魄、炼髓换血之效，与【金刚顶经】并称两界曼荼罗的【大日真经】才是当世唯一！”　　 烟雾里，那浑厚的声音听不出一点谦虚，仿佛他之所言便是世之真理。　　 “莫说什么须弥寺、隐龙观、大河剑宗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货色，就连楼观道的那些牛鼻子，也得统统给我靠边站。”　　 书中留念，烟火化形！　　 两界曼荼罗！　　 隐于阴影当中屏息静气，只用余光微微打量的许念眉头深皱。　　 眼下的他已然不是当初的武道小白。　　 精神意念强大到能够烙印在死物之上，且还能储存以庞然武道知识和人之记忆性格。　　 这样的存在，恐怕是四境顶尖，乃至于五境摘得长生果位的武道真人。　　 李道铭何时在不声不响间，认了这么一个祖宗？　　 二层楼上。　　 浑厚的声音渐微，变成一种极其拗口但听起来却让人顿觉宁静的诵经声。　　 许念心头里那时不时蹦起的魔念像是老鼠遇到了猫，化作一潭死水。　　 时间流逝。　　 线香即将燃尽。　　 伴随着诵经声里难以掩饰的疲倦，声音戛然而止。　　 “今日就到这里，我教你的武学好生揣摩，即便现下无法修行，但时日不远了。且去，一月后再来见我。”　　 李道铭微微颔首，内里心绪难平。　　 月余前。　　 许久未见的皇祖母偶然登门。　　 本以为只是一场寻常的叙旧，却没想到捡来这么一场奇遇。　　 一本无法修行的前朝武典，竟然蕴藏了柳家先人遗念。　　 于是乎。　　 一条从未见过的通天大道，便在李道铭眼前展开。　　 “老祖，我要何时才能修到能替人灌顶、授予功果的佛陀之境？”　　 捻灭线香，合拢书册之前。　　 李道铭眼中光晕流转，终究是没忍住问道。　　 “嘶～”　　 “好大的口气啊，我的好孙儿！”　　 那书中声音愣了一瞬，旋而语气含笑，只觉自家这不知多少代的后辈属实不知天高地厚。　　 “那可是比拟武道道劫秘境的佛陀之尊啊！”　　 “我的好孙儿，你且记住，哪怕你是天生的佛心琉璃骨，但老祖我也只能保你安稳走到神通秘境。”　　 “想要成就法相，那要看你是否有一身降服大自在心魔的武道意志。”　　 “至于再往后......”　　 他摇了摇头，似有些意兴阑珊。　　 人间武道鼎盛，天骄层出不穷。　　 几百年来，法相秘境好似过江之卿，但最终能跳过龙门的，终究是少数。　　 就拿他柳万佛来说。　　 前朝万道佛国末代之主，一心修行不理国事。　　 到最终国毁人亡之时，也不过是借着几百年皇家龙气供养的舍利，方才勉强堪破法相，洞入五境。　　 然在那位铁拳无双的狠人手下，也只落了个一点残念寄居的下场。　　 而像李乾九那样仅以一人之力，不到二十年就轰开五境的绝世妖孽，纵观上下几千年，唯此一人尔！　　 听到自家老祖语气含怒，李道铭赶忙低头认错。　　 只是他之所以有此问。　　 却也无非是为了身边为数不多的亲近人。　　 十年、二十年......　　 自己还年轻，人生还很漫长，等得起、熬得住。　　 可时时牵挂着自己的皇祖母能等？　　 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许伯能等？　　 “老祖我话已至此，你是个心思通透的孩子，有些事不消多说，希望你自己能想明白。”　　 一语落，再无声。　　 只剩下青烟渺渺里，传来一声蔚然长叹。　　 阁楼外。　　 将一切收入眼底的许念亦随以一声轻轻叹息。　　 有些人，终究是要翱翔在天上的飞鸟。　　 小小的笼子，只能困住他一时，却困不住一世。　　 十几年蛰伏之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要不要做些什么？”　　 脑海里一个念头闪过，许念果断的摇头。　　 他只是不想李道铭被不怀好意之人所利用，却没有理由断掉他来之不易的机缘。　　 更何况，天资如此。　　 即便没有这书中人影，他亦会在武道上大放光彩。　　 而今，不过是提前一步而已。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昏暗的楼阁，许念转身欲走间。　　 许久未曾出现的面板剧烈摇晃，一行文字如洪流般倾泻而下。　　 【完美的道路不只有一种人生选择，佛可、魔可、侠亦可！】　　 【而今晚无意间撞见的隐秘，似乎又让你洞见了另一条有趣的人生选择】　　 【‘帝师是怎样炼成的’系列成就任务前置已达成】　　 【是否开启？】　　 许念欲行的身形顿住。　　 帝师？　　 这可说不上是一个好职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