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离君久跪不起,陈权世也跪在了白马前,拿自己的额头与归离君额头相抵。 归离君好似突然理解了什么似的,猛然起身发出一阵嘶鸣,响彻天际,陈权世明白了归离君的心意,一跃上马,然后对张妤汐伸出了手。 见归离君拔腿要走,张妤汐立刻伸出了手,陈权世将张妤汐一把拉上了马,归离君不停的狂奔着,张妤汐紧紧抱着陈权世,两人一马撕裂了洒满月光的天际。 归离君一路狂奔,跑过了草坪,树林,湖边,终于来到了一处峭壁边,陈权世见况立马收紧缰绳,归离君忽而瘫倒在地,陈权世立刻跳下马并一把接住了被甩飞的张妤汐。 将张妤汐缓缓放下后,两人走向归离君,只见归离君低声哀鸣,张妤汐指着地上的一滩血迹哽咽道“陈大哥,难不成,芊儿姑娘她。”说罢便瘫坐在地。 陈权世看了看血迹,又站在峭壁边向下望了望,发现下面是湍急的水流,于是对张妤汐解释道“毕竟她没有用易容,这样的打扮死了还是会被发现,所以大概是索性被杀后坠下峭壁,这样死无对证,就能达到保护王姑娘的目的了。” 见归离君此时已是奄奄一息,张妤汐轻轻伏在了其身上啜泣,陈权世蹲在张妤汐一旁,轻轻拍了拍张妤汐,温柔说道“事已至此,我们就莫要辜负芊儿姑娘的委托,好好照顾归离君。” 张妤汐平息了一下情绪,随后说道“归离君它,没什么事吧?” 陈权世安慰道“应该是方才太过着急脱力了,休息一会大概就好了,看来找黄状元一事,又要向后推一推了。” 张妤汐轻声道“好,那我们等归离君好的差不多后,就去城中。” 而此时归离君的眼中,是在峭壁的树枝上悬挂着的斗笠与面纱,随风飘荡着,好似芊儿就坐在那边一般。 就在不久前,芊儿独自来到了这里,坐在了峭边,轻轻拿出一片轻薄的树叶,缓缓吹奏了起来,声音婉转凄凉,伴着将歇的落日,深深回荡天际。 就在这一刻,恍如隔世,恰似往日那般: “小妹妹,你吹的真好。” 芊儿缓缓抬头,一个温柔似水,脸上挂满笑容的女子看着自己。 芊儿有些害羞,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般夸过自己,见远处的羊要跑,芊儿赶忙去追,跑了几步突然站住,转头对女子说道“大姐姐,你若是喜欢,下次就在这里我教你。” 见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芊儿脚步变得开心般的走了。 “大姐姐,你为什么老是在这里啊。” 女子淡然一笑,将嘴边的树叶拿起来挡住太阳道“在家只能做个乖女儿,只有和你在这里能让我开心些。” 芊儿不懂,因为芊儿的生活只有母亲操劳的身影以及养父暴躁的吩咐。但是芊儿明白,女子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芊儿,你怎么了?” 女子见到芊儿面带愁容,提出要与自己告别,担忧的不停问到。 “我娘她病倒了,爹要把我卖给青楼,这也是我自愿的,我不想让我娘死,只是如此的话,我可能就不会再见到大姐姐了,最后才来与大姐姐告别。”芊儿像是麻木了,一滴泪也没有,只是干干回应。 “我,芊儿,我想帮你。”女子柔柔说道。 芊儿这时才眼含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感情,大声的哭了起来,女子轻轻抚摸着芊儿的头,下定决心帮帮眼前这个女孩。 “大姐姐,哦,不,原来您是王家的大小姐,谢谢你。” 芊儿在王宅中见到了打扮大家闺秀的王芝,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王芝轻轻用手拂过芊儿脸颊道“既来之则安之,我还是你那个大姐姐。” 芊儿望着王芝依然似水般温柔的脸,心中的雾霾瞬间一扫而尽,木讷的点了点头。 “芊儿,你很恨我吧,要不是当初我让你来,你也不会被兄长他,是我不好。” 芊儿难掩悲伤,心中怨恨却无处发散,只是呆愣着,不愿回想自己被强迫的那日。只是淡淡说道“小姐,您言重了,是我本就轻贱。” 王芝缓缓坐下,将芊儿搂在肩头,芊儿终于还是舍不得离开。 自那日后,芊儿成了王芝身边的随身丫鬟,有了王芝的庇护,芊儿终于感到自己有了庇护之所。 想到此处,芊儿将树叶扔出,树叶随风悄然飞向远处。森罗殿的人此刻出现在了后面的不远处,戴面具的鬼将开口说道“森罗殿马面,前来索命,看来姑娘是想清了,那男子负了你,此乃我一人之言,你死后对你我都好。” 芊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月色下尽显悲凉,马面提刀缓缓靠近,随后一刀贯穿了芊儿的胸膛,芊儿没有躲闪,只是立刻将身体抽出刀,坠入了湖中。 一瞬间过往种种如潮水般袭向芊儿,与王芝的过往的相处,为了复仇而完全抛弃自我,与王芝重逢后喜悦却已是相见而不能相认。 芊儿好像看到了王芝在面前向自己伸手,面容还是那般温柔,芊儿想要开口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在内心道:小姐,我不是不想再见你,而是我不知如何面对你。为了复仇,我和韦公子做了太多坏事,我想要王家付出代价,当时知道你和王家断绝了关系,我很开心,或许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但是扪心自问,若是当时你没有与王家断绝关系,我也依旧会报仇吧。 芊儿终于还是坠入了冰冷的湖水中,意识开始慢慢消散,最后终于张开了嘴说道“小姐,白马最为忠诚,即便是身有伤,心有痕,偶尔失蹄,但白马心中知道,它最后一定会见主人最后一面。小姐,有下辈子,让我做你的白马吧。” 马面将刀稍稍擦拭,收回刀鞘,跨步望向已然平静的湖面。一旁手下开口道“大人,确定此人就是王芝吗?” 马面敲了一下手下脑袋说道“我说你是不是真蠢,我们只管拿钱,管她是不是。” 随后将方才拔出芊儿体中的刀时,顺便挑下的吊饰拿出道“韦少爷不是说了看这个吗,够交差就好了。而且,魏判官的说钟九首那厮去了都城不知道要搞什么,让我们尽快行事,好赶去盯着些。” 马面将吊饰揣入怀中,命令手下众人撤退。突然站住问道“牛头那小子怎么搞的,碰上什么硬茬了?连命都没了。” 手下脸色一变道“听他手下说,杀了他的那人就用了一掌,牛头就一命呜呼了。” 马面有些嘲讽道“牛头那厮本就目中无人,遭他人杀害也是迟早的事,也好,这下本将能用的手下也多了,走吧。” 森罗殿众人慢慢消逝于夜色当中,只剩斗笠和面纱挂在枝头不断随风飘扬。 一夜无话,天终于又亮了起来,陈权世轻轻将已经恢复的归离君抚摸着,陈权世让张妤汐坐上了马,自己在前面牵着马缓缓走着。 张妤汐俯下身子,对归离君温柔道“归离君,你随我去杭州吧,到了那里,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芊儿姐姐肯定也希望你能过得更好。” 陈权世看了看马上的张妤汐,小声问道“张姑娘,你和你姥爷分别的时候在哪里啊?” 张妤汐回答道“陈大哥你可能不知道,我姥爷脾气古怪,这会估计到处找我呢,不过他肯定不会在我们分开的地方等的,他就是要气我。” 陈权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不久前梅前辈交给自己的画卷,于是站在了原地,将画卷打开了。 张妤汐有些奇怪,立刻从马上下来拉住了马,探头看着陈权世手中的画:一副山水画,画上画的是湖中一个小亭。 陈权世一时皱起了眉,张妤汐好奇问道“陈大哥,这幅画你是从何而来的啊,画的还蛮不错的,我姥爷应该会喜欢。” 陈权世有些无奈,不过心中一想到还好知道梅前辈的落脚处,到时候和张妤汐一起去看一眼便好,于是对张妤汐道“是一位前辈给的,他说是副肖像画来着,看来是给错了。走吧,先去找黄大哥。” 张妤汐笑盈盈的点了点头,两人朝着状元府而去。 两人找好地方将归离君安顿好后,来到了状元府门口,守门人传话后,两人随着守门人来到了黄芨面前。 张妤汐见到黄芨气色很好,好似已经完全摆脱了与王芝分别的痛苦,黄芨见二人到来,立刻上前道“二位帮了我和芝儿那么多,我还没有好好谢过呢,不知二位来找所为何事?” 陈权世有些恭维道“黄兄客气了,我们就是来道别,顺便传话。” 黄芨立刻将手一白,对二人道“那两位里面请。” 张妤汐向陈权世使了个眼色,陈权世只好回道“不必了,说完我们就走了。” 张妤汐此刻有些生气,靠在了一旁的柱子边,一言不发。 黄芨和陈权世无奈的相视一笑,黄芨问道“那是何事啊?” 陈权世挠了挠头道“就是郡主走前,告诉我通知黄公子一声,小心些韦少爷,郡主已经赶往都城,马上就能惩治韦少爷了。” 黄芨若有所思,正要开口,下人突然前来说道“大人,韦公子约您一会在嘉悦楼一见,说有关于王芝的要事相告。” 三人皆是一惊,黄芨思考片刻后说道“让黄公子去付先生那里吧,我正好有事要找付先生,那里也安静些。” 仆人应声走后,黄芨才开口道“你看看,说什么来什么。” 陈权世问道“黄公子为何不拒绝他?” 黄芨回道“我想知道这韦公子到底要做什么,我也想知道,芝儿她怎样了。” 陈权世点了点头,看向了张妤汐,看到张妤汐眼神中好像也有想去的意思,于是对黄芨说道“若是黄公子不嫌弃,带上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也好保护你。” 黄芨见不好推脱,只好说道“好吧,只不过二位可能只能在屋外偷偷听了。” 两人应允了下来,于是跟着黄芨一同前往了付先生的书塾。 黄芨轻轻叩响了大门,不一会付先生打开了大门,面色有些焦急的朝里看了一眼,将大门轻轻关了些问道“状元,您怎么真来了,明明知道那韦公子心怀不轨,大可不必前来,我来将他打发就好了。” 黄芨微微一笑道“付伯伯,此处是您家,怕什么,他对我做不了什么的,况且还有这两位少侠随我一道而来,放心吧。” 付先生对着张妤汐和陈权世上下打量了一番,只好无奈的应了下来。 张妤汐和陈权世伏在了屋外的窗户边,黄芨则是独自会见了韦公子,韦公子见黄芨到来,立刻笑逐颜开道“在下就知道黄状元最是守信了,近来可好?” 黄芨示意韦公子坐下后,对韦公子道“韦兄就莫要这般客套了,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我能帮到的定倾力相助。” 韦公子兴奋道“当真?” 黄芨见韦公子一改面色,于是试探说道“不过,得看韦公子所谓何事了。” 韦公子小心试探道“黄状元,在下希望你能尽快和郡主成婚。” 黄芨被韦公子所言一惊,心中暗想:郡主此番已走,还让我小心韦公子,难不成韦公子不想郡主离开。 随后隐瞒道“郡主与我成婚之事,是圣上所指,何时成婚还得看圣上意思。” 韦公子放声大笑道“那若是此言是王姑娘所嘱咐的呢?” 黄芨刹那间激动的挺立而起,对韦公子急切道“你说芝儿,韦公子知道芝儿的下落?她嘱托了什么?是让我去寻她吗?” 韦公子扶额坐下,悲伤道“王姑娘她,她自尽了,自尽前找到了我,让我告诉你,希望你能了却她的心愿,娶了郡主,莫要辜负了郡主。” 黄芨被此话震惊的向后连连蹒跚了几步,只手扶着椅子道“怎,怎么可能,芝儿她明明是要。” 韦公子见黄芨脸色苍白,于是掏出了吊饰对黄芨冷冷道“此物是黄兄赠予王姑娘的吧,王姑娘要我以此物来劝解。” 黄芨看到吊饰后先是一惊,想到王芝在走之前明明将吊饰还给了自己,于是猜测到韦公子是在欺骗自己,不过为了套出话,黄芨还是顺着韦公子准备演下去。 窗外的两人听到此处也是面面相觑,张妤汐摇了摇头,陈权世明白了意思,于是两人继续偷听着。 黄芨接过假吊饰,悲伤道“芝儿,我答应你,我会和郡主成婚的,你安心吧。” 韦公子得意的浅浅一笑,又立刻转换态度,将手扶在黄芨肩上道“黄兄节哀,只要你和郡主能顺着王姑娘的意思,她在九泉之下,便也无悔了。” 见黄芨悲痛欲绝,韦公子又添油加醋道“那日湖边的蒙面人,就是曾经王姑娘身边的丫鬟,我怕她会因王姑娘自尽一事寻仇,所以希望黄状元快些娶郡主过门,好顾全郡主安危。” 黄芨答应了下来,韦公子长舒一口气,随后拱手道“那在下就不叨扰黄兄了,黄兄好好休息,在下告辞了。” 韦公子走后,黄芨将吊饰放在了桌子上,陈权世和张妤汐也进到了屋内,陈权世说道“黄状元是想保护郡主能安全离开,才隐瞒韦少爷的吧。” 黄芨严肃道“看来郡主真的抓住了那个韦公子的把柄,他这么着急留着郡主,又是为何呢?而且为什么要骗我芝儿死了呢?” 张妤汐回答道“其实,那个韦少爷根本不知道王姐姐没死,他吩咐的人杀死的是扮成王姐姐的贴身丫鬟芊儿。” 黄芨心中一松,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就好,芝儿她没事就好。” 陈权世思虑良久后分析道“也就是说,郡主手中有韦公子把柄,所以韦公子不想让郡主离开,才让黄状元牵制住郡主。依我所想,这韦公子八成已经派人去都城报信了,想要在郡主离开前解决一切。” 黄芨回应道“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先做做样子,办个假婚宴,好混淆视听,看来没这般必要了,只能希望郡主能尽快赶到都城了。” 陈权世突然坚定道“不,还是办吧,韦公子也是拿不准才来找黄状元你的,若是打草惊蛇,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呢。” 黄芨应允了下来,对二人道“那我就先去准备了,二位在此地可以歇息下,我就不送二位了,告辞。” 黄芨来到后院中,忽然察觉到了池中的鸳鸯,只见池中此时只剩下一只在哪里,黄芨望着鸳鸯,就像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时一样,又一次入了神。 书童此时端着一些吃食而来,看见黄芨又在那里发呆,顺着其眼神而去,才发现他又盯着池中鸳鸯,书童恭敬说道“黄状元,您怎么了?” 黄芨摇了摇头回过神道“阿沐,这鸳鸯怎么只剩一只了?” 书童笑了笑回答道“黄状元,您还是没变啊,另一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说来,它们又不是缺了彼此就活不了了,你看这只不还活的好好的么。” 黄芨轻声道“没变吗?哈哈,可能是这样吧,的确,是我想的太过头了。” 书童看黄芨神色不对,又回应道“黄状元竟不知鸳鸯寿命?公比母寿命长啊,不过也是,鸯死鸳悲,谁能说准世间之事呢。” 黄芨叹了口气,见书童手中端着东西,于是说道“阿沐,我就先告辞了,到时候告知付先生我有急事,之后再来看他,对了,我那两位好友还没走,你把这些端去吧。” 书童应声离开,黄芨又看了看池中独鸳,随后挥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