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矿?不是,他们每天都要出去,负责砍竹子,然后用竹子编出一些工具,一部分给矿上送去,另一些精美的送到各个都城。”路远指了指窗外的竹子说道。棋盘山山脚下和半山腰,入眼都是竹林,就连棋盘村村民家中的各个角落,都长满了竹子。 时习之闭眼躺在床上,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他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中,忽然,耳边传来风吹竹林的声音。原本漆黑一片的空间陡然变成了竹林。 竹子,竹子,又是竹子! 到处都是竹子!一眼看不到头的竹子! 时习之在竹林里走了好久,周遭仍然都是竹子。 他觉得有些累,倚在一棵竹子上休息。刚喘几口气,忽然觉得肩头的竹子一软。转头看去,竹子竟然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咔嚓--”面前有一棵竹子拦腰截断,从断裂处伸出一只手来。时习之吓得往后一退,却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又是一只手。他拔腿就跑,那手突然动了起来,紧紧追着他。 他慌张地捡起地上的枯枝,想打那手。手中枯枝蠕动,竟又变成了一只断手。 时习之脸色苍白,连忙扔掉。 “滴答,滴答--”天空下起了血雨。他往上抬头,每一颗竹子的顶端都挂了一些残缺的人的肢体。 时习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四下寻找可以逃出去的路。竹林像是感应到他的想法,居然分开一条小路。小路干净得一片枯叶都没有。 时习之看着那条小路惊疑不定,他不敢踏上去,可又不敢停在原地。 身后传来粗重的呼吸声,时习之不敢回头,一咬牙,奔向那条小路。小路突然颠簸起来,时习之在上面东倒西歪,慌乱间看到一个人影过来。 “你怎么了?可否需要帮忙?”那人影热心问。 “救我--”时习之猛然抬头,冲那个人影说,谁料看清后,惊得他一下子跌倒在地。 小路上的哪里是人影,分明是十几个人头摞在一起。其中几张正是被他杀掉的拜月教教众。 时习之冷汗直流,双腿酸软无力,站都站不起来。 “他怎么了?”最底下那个人头说,“我觉得我们要帮帮他。” “就是,这会怎么没有威风的样子了,哼--” “你杀我们时可没见你这样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些断胳膊断腿纷纷经过时习之身边,跟那些人头融合,竟成了一个流着鲜血的,满是断肢残臂,有十几个人头的怪物。 他没有脚,却有几十只手在地上移动。 时习之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坐在地上后退。他觉得自己按到了小溪里,手湿湿的,抬手一看,手上沾满了暗红的血。 他赶紧在身上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旁边的血溪中的一段慢慢从地上直立起来,大概两人多高,上面一颗颗冒出很多眼球,在上面不停地流淌着。血溪弯曲下来探到时习之面前,眨巴着几十双眼睛,仿佛在看时习之。 “你在害怕吗?”血溪上突然出现一张满是尖牙的嘴,血溪从上嘴唇流进去,又从下嘴唇流出来。 时习之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下意识运转灵力,却发觉体内空空,运转气运之力同样如此。他摸摸腰间,想拿出路远给他的霹雳雷符,却发现雷符也没了踪影。 “少侠?你怎么了?”花千岁突然出现在不远处。她穿着一袭白色衣裙,光着脚站在那里。 “花千岁,快救我--”时习之大喊。 “好啊,怎么救你?”花千岁走到那个怪物跟前,拔出一只断手,咬下一根手指,“嘎嘣嘎嘣”地在嘴里嚼着,“是这样救吗?” 花千岁含糊不清地说着,嘴里的血流出来,滴到裙子上,竟开出了一朵朵血莲。 “少侠,味道还不错,就是不够嫩,来,给你尝尝--”花千岁笑着朝时习之走过来。 “不,不要,不要过来!”时习之闭着眼,胡乱摆手。 “你张开嘴啊,我喂你--”时习之觉得花千岁掰开他的嘴,把一根手指塞到他嘴里。他猛然一挥手,坐了起来。 “啪--”竹勺被他扫到地上。 “你--”武行仁看着被打翻的木碗,甩甩手,“正想喂你水呢,你倒好,直接给打翻了--” 武行仁捡起地上的竹勺,跟碗一起放到旁边的桌上:“你没事吧?你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还一直说胡话,我们三个轮流看着你,可把我们吓坏了,你再不醒,我们准备用牛车把你运回苏幕长老那里了。” 武行仁一口气说完,见时习之脸色苍白,没有任何反应,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没事。”时习之惊魂未定,并未听清武行仁说了什么。 他看看身上的被子,又看看屋内:“这是在什么地方?我晕了多久?” “啊?我刚才说了,一天一夜啊,”武行仁把手放到时习之额头上摸了摸,“不烧啊,对了,这里是棋盘村。” “棋盘村--”时习之掀开被子,坐到床边。 “你行不行啊,再躺一会儿吧,我去叫锦年和路远去。”武行仁见他坐起来,连忙阻止道。 “你等着哈,别动--”武行仁开了门赶紧出去了。 时习之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手上只有磨出的茧子。他想到拜月教教众和刚才的梦境,脸色又白了白,难道是自己第一次杀人过度紧张,所以才做了那样的梦? 窗外风移竹动,时习之慢慢走到窗前,关窗子。转过身来,他忽然就想家了。 他从未这么想过家。他仿佛看到父亲背着手看他练枪,母亲则在旁边笑嘻嘻地打着扇子。长姐拿着打好的络子问他喜不喜欢,大哥刚练完武在一旁喝茶擦汗,小弟和小妹在一旁扑蝶。 时习之拳头紧紧握着,忽然仰头,过了好久,才走到桌边,倒了一碗水。碗刚到嘴边,就觉有滴东西滴入水中。他摸摸脸颊,竟然湿了,他不由笑起来,暗骂自己没出息,摇着头擦擦脸。 如今那个家也回不去了,父亲和大哥入狱,他们也早已搬离永安北街。如果想再回去,一定要给父亲洗清冤屈才可以。而现在,他还没有这个能力。 时习之叹口气,走到门前,打量着路远住的地方。这里竹子很多,看来梦里的竹林声应该就是从这里来的。 他整整长袍,走了出去。这里比梁丘的温度低了很多,没有那种灼热的感觉。他以手遮眼望向远处山顶的巨石。 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时习之,你醒啦?”路远欣喜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