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之境好奇地道:“诸位芳邻光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啊?” 裴子羽上前一步,团团作揖,道:“在下裴子羽,今日,我与屈徵屈兄城中斗艺,难分高下,却是与乐理之源有所分歧,还请乐门主曲门主开示。” 乐之境谦然道:“你我同为礼乐中人,开示却不敢当,公子但说无妨,咱们互相讨教便是。” 裴子羽道:“裴某以为,乐艺当始于羊头山黍定黄钟,黄钟为十二律之祖,而后乃有五音十二律。” 曲徵上前作揖,道:“曲某以为,乐艺当始于昆仑竹管定音,三分损益,五音十二律得生。” “乐门主、曲门主他们究竟谁说的才是对的!” “是啊,两位门主给咱们个高见!” …… 其后,民众也纷纷开口。 乐之境听后微微一笑,望向一旁的曲中意,道:“曲妹,不知你有何见解?” 曲中意面如暖阳,笑意熏人,道:“二位公子乐艺之湛,我也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真不凡。” “但我华夏音乐源远流长,自古文人雅士皆有青睐,若要我说其中根本,也难以追溯得清,恕在下才疏学浅。” 众人纷纷望向乐之境这处,道:“乐门主可有高见?” 乐之境款款踱步,来至众人跟前。 双手负背,不疾不徐地道:“曲妹方才所言不无道理,纵观我中华历史之长河,乐礼之数历久弥新,与仓颉造字孰先孰后只怕也难有定论。” “既然如此,文献终归有限,五音十二律溯源一说,又有何意义呢。” 裴子羽与屈徵听闻此言微微一愣,虽也觉乐门主言之有理,但终是不能心服口服。 乐之境缓缓走过二人跟前,继续道:“中华乃礼乐之邦,注重承袭不替,遗泽后世。” “伯牙逢遇仙境,而创《高山流水》,师旷双目失明,遗泽《阳春白雪》,嵇叔夜赴刑,绝唱《广陵散》,幸得乐谱成章,今人虽不得亲眼目睹,弦音再起也如身临其境。” “然毕竟乐章为辅,乐艺为主,乐章为渠,乐艺当为活水,乐章为字,乐艺当为诗词歌赋,乐章为刀,乐艺当为雕梁画栋。” 裴子羽与屈徵面面相觑,身后众人更是似懂非懂。 乐门主之见解可谓另辟蹊径,虽有信服却仍存疑虑,好似心有塞石,并未全部疏通一般。 乐门主继续道:“正如伏羲氏造琴,起初只有五根,周文王觉音律受限,遂添弦一根,名为文弦,周武王再添一根,音色更盛,名为武弦。” “如此可见,乐艺之人,万万不可拘泥于小节而墨守陈规,弦能添就,曲能造新,焉知音律不是如此?焉知音律而无有兼备?” “乐艺之人,当心宽天地,情寄万物之间,一花一木自成偕音,一鸟一石自成独奏,飘飘忽可神游物外,袅袅兮可浮伏云端,纵情豪迈快意直抒,若夫情有不至音有不达,再续音律实乃苍生之福,乐理之福,非凌驾于音律之上者而不可达也!” “此乃‘乐由情起,情辅乐生’,是以舍乐艺而求音律者,岂不是舍本逐末,买椟还珠之举吗。” 听闻这处,裴子羽、屈徵精神大振,顿如醍醐灌顶。 裴子羽惭愧道:“我自诩乐艺高超,今日虽听君寥寥数言,却胜闭门弹奏十年古筝,实乃惭愧之至!” 屈徵唯唯以应,道:“乐门主言之有礼,这几年来,我抚筝心意渐躁,乐艺也如窥瓶颈停滞不前,更一直找不到突破之机。” “与裴兄相对比艺,虽口上承让,心中却是不服,今日终如茅塞顿开,在下受教了!” 乐之境欣慰相视,继续道:“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乐艺上通雅致,乃与字画同类,当属文艺范畴。” “苦苦相争终是无益,须知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乐某拙见,让诸位见笑了。” 裴子羽戾气消退,心意缓和,转身望向跟旁的屈徵,屈徵正与其四目相对,两人心意相通,舒心一笑。 裴子羽道:“屈兄,这三年比艺,我只求胜你,所练皆是复杂指法,艰涩之音,于意境一事毫无留心,实乃乐人之大忌,回想起来当真可悲!” 屈徵道:“裴兄何必难过,屈徵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比艺三年,我目光只聚焦于一弦一式,经年拂袖作叹,知音难觅,哪知知音就在眼前!” 两人相视而笑,一手抱筝一手紧紧相握。 周遭众人欣然点头,吴正也傻傻笑了起来。 心想:这些通晓音律之人当真风雅有趣,我吴正和他们相比犹如石头和璞玉一般。 曲中意明眸善睐,玉颜含笑,似也对乐师兄此番言论心生崇慕。 裴屈二人齐齐正身,望向跟前的乐之境。 裴子羽道:“今日叨扰二位清幽了,心魔得解,如磐石落地,裴某也该告辞了!” 屈徵道:“没错,今日得高人指点获益良多,曲某恭谨谢过!” 乐门主道:“二位客气了,若不嫌弃,可在寒舍稍息片刻,我命弟子奉茶招待。” 曲中意盈盈道:“没错,如此我们也可略尽地主之谊。” 裴子羽拱手道:“实不敢当啊,裴某别过了!” 言毕转身而去,屈徵与他双手相握,两人并肩前行。 众人见状也纷纷随了上去,眉宇之间,对双音门更是多了几分崇拜,一旁吴正更有相见恨晚之意。 乐之境与曲中意将众人送至竹桥,屈徵回身道:“二位门主不必远送!” 乐之境见状,道:“既然如此,在下就不远送了。” 曲中意关照道:“岩松、双月,送诸位芳邻下山!” 那对男女躬身领命,相偕众人走入竹林,吴正于末尾默默相随。 身后,忽然传出几声重咳,却是众人相隔较远并无察觉。 吴正回头观望,只见竹屋之前,乐之境屈蹲在地,样状痛苦。 曲中意紧紧搀扶,极为关切。 乐之境再是咳上几下,伸手捂住了口鼻,张手来看,曲中意顿然失色。 急忙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喂入了乐之境口中,而后相偕走入竹屋。 吴正心有不解,自忖:乐门主可是有大病缠身? 看他模样,好似已入膏肓,此人平易相近,待人如宾,自己虽与他初次见面,也并无拘谨,只盼他吉人天相,早日康复! 吴正转身,见众人已行至索道,急忙大步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