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前辈请说。”听得还有这种好事，林山木并未直接答应，而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助本座神魂轮回。”贺六珲平静地看着林山木。　　 “仅此而已？晚辈该如何做呢？”林山木迟疑了一下。　　 “很简单，你出去之后，将这外阵的四十九根封魂柱彻底击溃，便可彻底毁掉此外阵，本座自行解散这内阵，神魂即可轮回。你可愿意？”贺六珲淡然回道。　　 “如果仅是如此的话，晚辈自然是无不可。只是......只是前辈在这阵中困了万年，此刻终得自由，前辈修为高深，为何不去这世间畅快徜徉一番，反而选择轮回转世呢？”林山木不解问道。　　 “哈哈，终究是少年心性，本座喜欢！”贺六珲忽然大笑，随后问道，“我且问你，你为何修仙？”　　 林山木微微一愣，脑海中浮现出拜入后山那天，玄天幻境中苏章问他的话。　　 “自然是为了寻仙问道，得此长生，可以畅游天地。”林山木不假思索地回答。　　 贺六珲闻言说：“那我再问你，这天地世间，有什么是值得你留念的吗？”　　 林山木略一犹豫，仍斩钉截铁回答道：“除了这世间无限江山，还有我的姐姐，我的朋友，我的师父，从小伴我长大的那些人。”　　 贺六珲闻言，微微点头，继续追问：“那若有一日，你游遍十州三岛，而后修至天道境，甚至终得长生，飞升那仙界，你所留恋的世间江山尽数不再，你珍惜的亲人、朋友，一个个远你而去，你又当如何？”　　 林山木一时语塞，沉默不语。　　 贺六珲见状，郑重说道：　　 “本座当初寻仙问道，本欲脱离轮回，直至羽化登仙。可笑的是，纵然我修成天道境，所谓‘仙道’又如何？弹指间万年，我之所爱，我之所思，那些亲友，那些旧日种种，早已被岁月碾作尘土，归于天地。只剩我一人，在漫无尽头的寂寞里独自停留。”　　 见林山木已经陷入思考，贺六珲又接着说道：　　 “原以为仙去之后，便可与天同寿，摆脱凡尘的束缚；到头来，不过是与这世间的红尘俗世别无二致。凡人是人，修士也是人，哪怕到了那所谓的仙界，终归不过是仙人。哪里有人，哪里就有门派之争，有尔虞我诈，有无休止的贪婪与欲望。那些为长生而修炼、为仙去而争夺的岁月，不过是另一个名头下的红尘俗世罢了。”　　 贺六珲轻笑一声：“为了那虚妄的一世之名，为了那点点利益，不知有多少人争斗不休。修仙之路，原来不过是另一场苦旅。此等长生，又何尝不是尝遍世间疾苦、万年如一日的苦囚？倒不如重入轮回，来世忘个干干净净！”　　 见那贺六珲如此洒脱，林山木答道：“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前辈自是历经世间百态，晚辈虽不能体会其中诸多心境，但愿前辈能得偿所愿。前辈真的心意已决？只是，若是来世忘了干干净净，又重新走上旧路，岂不是违背了前辈心意？”　　 “问的好！我欣赏你这小子，若是万年前，我必将你收入门下做我弟子。”贺六珲哈哈一笑：“自然，这一世，我贺六珲已历尽万事，所谓仙道不过虚妄，我的追求、我的执念，如今都已成为镜花水月。来世如何，忘了也罢，重蹈覆辙也罢，又与现在的贺六珲有何干系？”　　 “就如你下棋，棋盘上的一子一着，真正需要的，不是妄想着千里之外，而是握好当下的这一枚棋子。你若总想着要走什么，想着对手下一步会如何变化，早已困住了自己的心。修行一途，本应如此，这便是他们佛家所谓的不着相。”　　 他看着林山木，眼神中并没有沉重之感：“我之所以选择轮回，并不是因为我执着于未来会如何，我只是想要放下这万年的重担，哪怕下一世真的重蹈覆辙，走上这条旧路，那又如何？我要的不是预先设想，而是我这一刻，已决定放下手中的执念。”　　 此刻，二人眼前的一切内景都在缓缓褪去，取代的是一片白茫茫景象。　　 贺六珲忽然轻声道：“你看这天，这地，这沙漠，如今不再是十方幻灭大阵，而是回归了它原本的模样。我这一生也不过如此，走到尽头，不过就是放下一切，任它成灰，任它成尘，不必再被那些过往所牵扯。”　　 他眼中有些许释然：“若来世还能再修仙，我便修；若来世成了凡人，我便凡。我只执手中的这一枚棋子，至于落在何处，何须多虑。”　　 林山木此刻，已然松开了手中法诀，朝那贺六珲作了个揖，说道：　　 “前辈所言，晚辈受益颇多，只是晚辈需得认真领悟。但晚辈相信，未来之事未来定，未来的我，必定会找到未来的新的目标。”　　 贺六珲点点头，随即双腿盘坐，双手交替车轮般画符，霎时间此处空间内内景变幻，浩瀚的星空再次浮现，其上斗转星移飞速旋转。　　 “本座此生从不自诩什么正道魔道，但是言出必行，这就送你出去，望你也信守承诺。”贺六珲郑重说道。　　 林山木被贺六珲的话深深震动，心中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闻言再拜。　　 此时，一处光亮突然从那贺六珲身上亮起，悠悠飞向林山木，林山木伸手接住，见是一枚玉简，里面似乎密密麻麻记满了蝇头小字。　　 贺六珲看向林山木，说道：“此乃本座方才所说，可以帮你内藏阴炁的功法。余下的，是本座多年修炼的本命功法。若天命在，你此生真能达到那层境界，望你能给这神剑门留下一缕传承。不过......那羽化鼎已毁，此生可能再难有人飞升那仙界了。”　　 林山木闻言，刚想询问，那内景中的斗转星移的星光似乎已经到了极致，满天星斗化作无数光线，绚烂无比。下一刻，一道白光瞬间从苍穹上降临，笼罩了林山木，在疾如闪电中将其送离了这方空间。　　 此时，贺六珲看着林山木离去的身影，再度放声大笑，那笑声中带着洒脱，似又有希望，在这方无尽虚空中，放出了最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