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林记得放番薯进去的时候除了柴火灰烬没有别的东西,怎么突然多出这么一个小包裹,赶紧拨了出来,用木柴敲了敲灰土,拿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书,看见封皮上“南拳三十六式”愣了一下,却想不出什么时候多出来的。赶紧递给三叔说道:“三叔,我记得塞红薯的时候没有东西啊,怎么来的?这南拳是啥秘籍不?” 三叔接过书,翻了翻,神色有些恍惚,抬起头望了望远处,目光有些出神,过了会叹息道:“竟然是这本。” 卢林听见,觉得有名堂了,问道:“三叔,你知道这本拳谱啊?” 三叔也是有些纳闷的说道:“这是天青楼悬赏多年的拳谱,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说完,又垂头思索了一会,说道:“刚才那些人大概就是为了这本拳谱,拳谱应是那赵二哥寻到的,赵二哥经过这里的时候差点摔倒撞在了火堆,从包袱里漏出来,你恰巧在底下烤番薯,就这样掉底下了,不然已经被烧毁了。也不对,若是掉火堆早就起了味道被人发觉了,就容不得你得到了。哈哈,你的运气不错。” 卢林想起那赵二哥进亭子的时候撞了火堆,说道:“好像应该是这样来的。”想着这是不是太巧了。 三叔看着卢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道:“应该就是这么巧了,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无巧不成书,这也是你的缘法。”说着把书给了卢林。 卢林接过书问道:“这拳谱厉害吗?” 三叔道:“这是江南广为流传的拳法,有几百年了,各地也广为流传,当然算不上什么秘籍了。这拳法流传下来的说法是练到极致,融会贯通后却是顶尖功夫,江湖上会的人以万计,但未曾听闻有谁达到此境地。 天青楼入门弟子大多数都学过这拳法,比江湖流传的改良了不少,最近十年也在传到江湖上去了,苦练的也不多,江湖上有传闻天青楼大楼主练了而且到了此境地,只是没人见识过。 这本是当初天青楼四楼主的东西,于天青楼意义不一样,遗失多年,一直未曾寻到,那赵二哥不知道如何寻来的,结果阴差阳错落在你手中。” 卢林说道:“为什么这些人拼命争夺这书?” 三叔一本正经地说道:“天青楼悬红银万两寻找此书,不要银子的可以提一个要求得到完成,也可以有小辈想进天青楼,可由一个楼主收在门下。那赵二哥想来不会选择银子了,不知是为了孩子进天青楼还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求到天青楼。云水宫向来与天青楼不对路,有传闻此书藏着天青楼绝大的隐秘,所以才会不顾一切来夺取。” 卢林看了看手中的拳谱,讷讷的说道:“一万两……”想想每个月只有一两二钱银子的月钱,这洛城来回一趟的开销,到现在还没花到廿两银子,一时忘却了想问天青楼云水宫的事情了,拿着书只觉得手心发烫…… 三叔看着卢林这般模样不禁笑道:“这本书重不重啊?” 卢林喃喃道:“感觉拿不动了,还烫手得很……”说着赶紧将书递给三叔。 三叔摆了摆手没有接过,卢林看了看三叔有些疑惑道:“这书,三叔你怎么不要?” 三叔看着卢林,心中甚是宽慰,伸手把书拿起塞进卢林怀中,说道:“这是你无意得到的,就是你的了。这书已是无主之物了,你得到了就是缘分,你若想着还回去你还给谁?给赵二哥的家人恐怕平白给人家添祸端了。 三叔老了,如今你还年少,许多事情不能明白,此书你且收好,此事不可声张,若你日后艺业有成行走江湖,当去天青楼,交还此物,自有你的机缘,非银钱可以计较。此物由那赵二哥取得,虽然赵二哥已殁,却机缘巧合落于你手,你日后当寻找其后人加以照拂。” 卢林道:“现在就要去找寻赵二哥的后人吗?” 三叔道:“你这才多大年纪,多大能耐,你又从何处去寻找?这是你的因果了,日后你有能力再去做,不是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是你要有承担的能力才去做,没有承担的能力那不叫做事,那叫坏事。 你需记住的是这个事情,刚刚逃离的青城三英是你日后寻找的线索之一,此事已发生,无论这拳谱在不在,赵二哥的后人定会隐匿起来,青城三英毕竟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物,容易打探些。” 卢林听着三叔的说话似懂非懂,略显茫然的点头称是。三叔见他一时明白不了也不再多说了。有些事情,大多数成年人纵然经历了也不一定就明白,不是自己悟了怕是难以明了。卢林尚且年少,若璞玉待琢,这孩子悟性有,只是年少,如今心性还未定,三叔认为压抑孩童天性不一定可取,所以卢林还是普通少年心性,并没有所谓少年老成之类也没有什么天才惊艳之举。 三叔将他从小带起,虽不便收为弟子,但言传身教,倾注了不少心血,比之一般大门派的师徒都多过许多,若说没有点期望那也有些违心。只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以后会如何谁又能够知道呢?教的也都是入门的基本功法,三叔认为这些入门扎实了,底子从小打好了,以后再练其它功夫招式更容易些,这些都是三叔自己的体会心得,所以其它的都没有教过。这么多年来,三叔也只是指点过万成。 想起万成,三叔也略有感慨,万成资质悟性都是上佳的,当初在铺子里跟着大掌柜的学什么都上手很快,人也很勤奋努力,只是大掌柜的武学一道所识有限,当年自己刚到铺子落脚,见了万成的时候,万成已经是十七了,很多从小养成的习惯都没有办法改变了,只是根据万成的特点略加指点了一些,传了一套刀法,次年万成就被大掌柜安排出门闯荡去了。这次是应了万成的邀请去洛城,顺带带着卢林出来见见世面,再处理一点事情见见故人,在洛城看万成的样子想来是这些年领悟了不少,虽有增进,日后终究成就有限。 万成单独请三叔密谈,一是想让铺子里的珍品运来洛城,价格是给的相当丰厚,有回报大掌柜的意思,也是这些年来见识广了,知道大掌柜不一般。 二是想让女儿学武艺,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请三叔来,这些年万成在江湖上经历颇多,眼界也宽了,明白了三叔当年指点的高明之处,只是不知为何三叔屈居在铺子里。当年三叔对他略加指点他的见识,在万成这些年结识的人当中,已没有几个人差堪比拟,平日里三叔在铺子里不显山不露水,若不是三叔指点过他,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三叔会是一个高人,这些年江湖上也未曾听闻过三叔的名号,江湖上姓丁的几个他都打听过,却没有一个和三叔相关。所以再三邀请三叔来一趟洛城,等三叔到了洛城恳请三叔传授点东西给女儿筱筱。 三叔想起那个小女孩,伶俐可爱,论资质也不比万成差,是颗好苗子,于是留了一套剑法,指点了万成如何给女儿打好基础循序渐进。当年见到万成也是惜才,才指点了一二。万成那点小心思三叔心里是了然的。阖家上下没有谁舍不得小女孩离开的,三叔宁愿在铺子里屈就,那定不会离开的,能请来三叔来略加提点已是达成所愿,想留下三叔那是不可能。 三叔看了眼有些心不在焉拨弄着火堆的卢林,内心不由得感慨:世上的人千千万万,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能够出头的就那么一些,大多数都是泯然矣。这些都勉强不来,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际遇,短期谋划可以,长久的事谁也无法预知以后会是什么境况?哪朝哪代不是想着江山永固千秋万代流传下去,可结果不依然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卢林日后又会如何呢?想着这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三叔不由得晃了晃脑袋。管它呢?当下才是重要的,走一步是一步。 卢林不知寻思了什么,这会却把拳谱掏了出来,用布包裹好了递给三叔,说道:“三叔,这书我怕保管不住,三叔帮我收好,待我以后行走江湖再给我。” 三叔听见卢林如此说来不禁哑然失笑道:“不错啊,能够考虑到这一层,有点心思了。” 亭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除了商队的人都陆陆续续的继续赶路去了,望着那些马尸还有那赵二哥的尸体,想着之前的刀光剑影,那些人一刻都是不愿意再呆。商队队长领着几个人走了过来,向三叔问道:“老爷子,你看挖在哪儿合适?” 三叔看了看四周说道:“就挖竹林那边吧。” 队长随即安排几个跟来的去了,回头向三叔说道:“老爷子有事就吩咐他们,我带人去附近市集买马。” 三叔笑道:“队长何必如此客气,就和来路上一般就行了,你该忙你的去就行。今晚上走不了,这里这么多死马,喊伙计们烤了,这几天的伙食也有了。” 队长附和道:“老爷子说的是,在下这就安排。”说罢拱拱手去了。 卢林这会已经在扒拉出了番薯,一股略带焦味的甜香飘了过来。卢林两手来回颠倒着番薯,嘴里不停的吹着,眼睛已经馋得不行了。看见队长走了,拿着两个番薯递给三叔。 三叔道:“你吃你的,给那几个挖坑的留几个。”说罢,低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没过多久,那几个挖坑的过来抬那赵二哥的尸首到坑边准备掩埋了,只听见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却是从洛城方向而来,远远望去,依稀是一匹白马,速度极快,一会就已来到亭前驻足,来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方脸略长,面容略显清癯,头上戴着黑色结巾,两颊的长髯兀自飘动,尘霜满面,一袭凌乱的青衫已是湿漉漉的,背负长剑,想来赶路甚急,望着满地狼藉,有些发愣。赶紧下马进了亭子,亭子里现在只剩三叔和卢林,来人向三叔拱手问道:“这位老爷子,不知道此处发生了何事?” 三叔就略微把事情说了一下。来人听闻赵二哥已然身故,不由身子一晃,咳了一声,赶紧伸手赶紧捂住嘴,一口血已是喷在手中流了出来,触目惊心。三叔看他摇摇欲坠,伸手扶他坐下,对着卢林说道:“你取点水来。” 卢林赶忙跑去商队那边拿了个水囊过来,眼睛却看向了那人背负的长剑。 那人接过水囊含了水在口中咕噜几下又吐了出来,接着又倒出点水摸洗了一下脸面,再喝了几口,缓缓了才向三叔问道:“不知道赵二哥尸首何在?” 三叔指了指竹林道:“那边正挖好了坑,正准备掩埋。” 来人直起身来,对着三叔道:“我先去看看。”却不见如何,三晃两晃就已经到了坑边。坑边那几个人一见这人倏忽之间从亭子来到身边都是一惊,急忙跳开。 却见那人看着赵二哥的尸首慢慢跪了下去,低声喃喃道:“我来晚了,来晚了……”又伸出手抱起赵二哥的身体,用衣袖轻轻地拂拭赵二哥脸上的泥水,面上神情悲哀。看着这一幕,卢林竟然莫名有些哀伤。 那人跪坐了良久,然后又缓缓放下赵二哥的尸首,对着挖坑的几个人团团一揖,道:“谢过诸位。” 那几人慌忙避让开,说道:“小的们只是做事,是那边那位老爷子吩咐的。”说着顺手指了指丁三叔。 那人又向着亭内三叔一揖,回头又对那几人道:“你们稍等一会。”说罢,直奔竹林。 没一会那人已是砍了一堆竹子出来,然后对着那几人道:“请诸位帮忙为赵兄弟搭一副简易竹棺。”说着又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约莫有二十两,递给那几人道:“些许谢意,请收下。” 那几人忙不迭道:“使不得,使不得……” 那人道:“应该的,不然我于心不安。” 说完对着几人长身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