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卢林依旧去那小匠房锻造,待到中午大掌柜来细细看了半天,叹息说道:“比昨日略好一些,还是不够啊。” 卢林感觉羞愧,说道:“小子过段时间再来铸刀吧。” 大掌柜想了想,说道:“你心境波动太大,最近也没让你铸造,下午你回去接着锤锻一些时日再说,急不来的,欲速则不达,什么时候感觉自己稳定了再来铸刀。” 卢林点头称是,只觉愧对大掌柜。 吃过午饭,卢林看了看黄云英画的穴位线路,虽然没画多少,但没有差错。想了想还是带着黄云英找到杨师傅,让杨师傅安排几个人来捣药,准备再带几百包回铺子去。这些天林老板很上心,怕是没几天就可以开门迎客了。那王文英写的看了的都说妙,连那些说书的都赞叹不已,已经开始在茶楼说了有几天了。 这次卢林只配置了两百包,剩下的都是让黄云英配置,他在一旁看着,这次用了一个半时辰,最后一看,竟然有五百包。卢林夸赞黄云英:“小英子,你真厉害,这里五百包药,三百包是你配置的。” 黄云英说道:“那还是卢林哥哥的法子好用,教得用心。” 卢林这时倒不顾忌这方面自己不如黄云英了,说道:“小英子,你这些方面比卢林哥哥强多了,以后就是卢林哥哥向你请教了。” 黄云英听了心中也是欢喜,仰着脸看着卢林说道:“真的么?卢林哥哥没有骗我吧。” 卢林笑道:“真的不能再真的了。今天不是已经有结果了么?” 黄云英问道:“卢林哥哥是不是有心事了?” 卢林听了心下一惊,说道:“怎么这么问?其实没什么,就是最近铸刀不太顺畅,估计过些时日就好了。” 黄云英不疑有他,说道:“就是今天觉得卢林哥哥心不在焉的,卢林哥哥说没事那就没事了。卢林哥哥当初能铸一把五百两银子的剑,铸刀不会是个事的。” 卢林听了大笑,说道:“小英子啊,难为你还记得这个。” 黄云英捂嘴吃吃笑道:“一直会记得的。” 卢林说道:“小英子,难不成你还记一辈子?” 黄云英说道:“等卢林哥哥铸剑随随便便五百两一把的时候都不用我记了,大家都知道了。” 卢林摸了摸黄云英的头发,豪气的说道:“好,我们小英子都这样说了,那就尽快早点做到。” 申时过半的时候大掌柜带着卢林回城了。赶到铺子卸了药材和货物,就差不多吃晚饭了,只是吃晚饭的时候大掌柜不在。 吃过饭,郭文就和卢林说起昨日曾副总兵的宴会之事了,在宝云阁设的宴席,城中几个大店的名厨都被礼请了去宝云阁后厨帮忙了。宾客多数府衙和驻防军之人,太守去了,功曹、长史、校尉这些都去了,城中也有些老板受邀,林老板、戴老板这些人也都去了,大掌柜没去,二掌柜去的。王文英、戴水芸也随父母去了,没见到卢林都问了起来,郭文老老实实的说是自己的爹带卢林去了天狱山有要事了。 徐志高早早的就去了,没跟在徐校尉身边,跟着曾副总兵和婴宁招呼一众宾客,忙前忙后,宛然佳婿一般,而且婴宁身着粉白色衣服,徐志高是一身轻白裘,两人站一起,煞是好看,宾客往来看见,都赞叹一身“好一对璧人”。 曾副总兵见到郭文也问及卢林怎么没来,郭文照实说了,并赶紧递上那柄刀给曾副总兵说是卢林的贺礼,曾副总兵接过刀略拔刀一截看了看就很欣喜,还拍了拍郭文的肩膀说贺礼贵重,算得上是头一份了。 整个宴席也是热闹欢喜,散席后郭文、晓梅和王文英几个走得就略晚一些,和婴宁徐志高说了会话,三人告辞后,徐志高和徐校尉没回去,被曾副总兵邀请去家里了。 郭文说徐校尉和曾副总兵前些日子吃过几次饭,聊起才得知二人应该是同时入伍而且都在江宁,只是没一年徐校尉就安排回了老家庐陵了,曾副总兵是八年前来庐陵的,双方虽说曾经见面不少,但一直未曾有过交流,直至最近闲谈才得知。 卢林听得是隐隐心痛,但已经没有前几日那般难受了,还是故作镇定的听郭文絮絮叨叨的说完了。 卢林回房的时候也没见大掌柜回来,第二天一早三叔来看他们练拳了,没多久大掌柜就匆匆过来和三叔打了个招呼去天狱山了。 三叔看见卢林开始练习拔刀了,问了一句:“阿林,你找魏定一请教了?” 卢林说道:“嗯,听三叔说过,前天就去找魏师傅指点了一下。” 三叔“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直到临走时给了卢林一本老旧的字帖,说道:“这是王右军的【兰亭序】,你可以临摹了,天天用欧体、柳体抄写太慢了,这行楷号称第一,你好好学。” 卢林接过字帖,心中大喜,连忙谢过三叔。 准备去吃早饭的时候,晓梅不让,从包里拿出糕点,说道:“今日就吃这些糕点了。路上边走边吃。”说着就递到几人跟前。 三人各自拈了一块吃了,玉宁吃了下去就说好吃,郭文也说好吃,卢林咬了一大口,细细品味,与平常晓梅家的糕点大不同,接着又把剩下的吃进去慢慢咀嚼,这糕点有桂花的香味,但味道和桂花糕不一样,卢林觉得自己似乎尝过这种味道,细想了一会,问道:“晓梅,这是你爹弄出来的栗子桂花糕?” 晓梅笑道:“就你嘴刁。” 卢林嘿嘿一笑,说道:“那就是了,我就说似乎是吃过这种味道的东西。” 郭文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嘴里还含着第二块糕点,嘟囔着问道:“你们两个奇奇怪怪的说什么?打什么哑谜?” 卢林说道:“那天在画舫为婴宁庆贺,点过这个栗子桂花糕,晓梅吃了,觉得很好,自家铺子也没有这种,就偷偷摸摸带了一块回去,让林老板尝尝,看看能不能做出来。这不,现在就做出来了,已经有那味道了。” 郭文说道:“是嘛,我怎么不记得了?” 卢林手肘顶了一下郭文说道:“你那会甜酿喝多了,忙着要做药材买卖,那还记得这些。” 郭文讪讪一笑,说道:“也是,也是。” 晓梅白了郭文一眼,说道:“有你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么?废话恁多。” 郭文顿时闭口吃糕不说话了。 到了书院,卢林认真的听夫子讲课,两天没来又落下了一些。 晚上吃过饭,卢林拿出【兰亭序】细细欣赏了起来,古旧的字迹,有些年月了,也不知是谁的摹本,整篇看是飘逸遒劲,张弛有度,上下呼应,疏朗有致,细看有楷有草还有隶,但字字清楚易辨,后人誉为天下行书第一。 首字运笔为行,落纸为楷,意在宛转之间,后面更是各种笔法变化多端,通篇无一字相同,其中‘之’尤其为多,字字各不相同,‘不’‘扵’‘所’等字也是,每一字起笔大多宛转,收笔或圆润或余韵未减意在下一字起,笔画之间未见,笔意尽显无疑,足见王右军之功力。字字精妙,更多有点划之笔取代笔画,更见不凡。 传闻这是王右军兰亭会酒后兴致所作,酒醒后增补遗缺后也自觉神妙,起笔重写数次再无有越这篇者,于是作罢。 卢林此时看完,只觉得那‘痛’字极合心意,岂不痛哉四字,这‘痛’字一入眼,看到就感受到一种痛感。当夜,卢林临摹了两遍【兰亭序】才去歇息。 一直到大雪时节,卢林晚上都要临摹两遍【兰亭序】,平日在书院,也逐渐用【兰亭序】之笔意书写,抄写也暂停了,毕竟这不是楷书,不临摹出一定程度会背道而驰。 大雪过后,卢林开始每天临摹一遍,然后抄写,这行书比楷书快上了许多。这段时间也无旁事了,卢林每天都是早上练拳拔刀,上午书院,下午匠房,晚上回自己房间。 倒是晓梅觉得卢林有些沉默,笑言卢林现在在书院下工夫了,若不是卢林早晨比他们还勤勉,她还以为卢林想要去考案首了。弄得晓梅和郭文在书院也认真了几分。 冬至前五天,郭文悄悄的和卢林说道:“小林子,我们打算冬至开张了。” 卢林听了,也是高兴,问道:“终于都搞好了?” 郭文满脸兴奋,说道:“这些事情我并不懂什么,都是林老板在忙,我就是打打下手,铺子已经装饰布置得差不多了。” 卢林除了开始去过那间铺子看过,后面一直在装饰,就没去过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就说道:“走,过去看看。” 两人这就到铺子去了,这时铺子没人,刷过了桐油,正在散味。卢林仔细看了看,就是一个药谱的格局啊,只是多放了两张桌子,后面还有几个小炉子。问道:“小文子,这些是做什么用?” 郭文“嘿嘿”一笑,说道:“这些是林老板的想法了,这一个多月,林老板是下了大工夫在这里了,招到了一个药师坐堂,还招了两个药童,买到了三个方子,一个头痛脑热的,一个调理肠胃的,还有一个药补膳汤,这些炉子就是熬制药补膳汤的,就在后边熬制,然后可在坐这食用。” 卢林惊讶道:“这林老板挺厉害的啊。” 郭文这些时日跟着林老板算是见识长了不少,略微知道怎么样做买卖了,林老板对他算得上是倾囊相授了,郭文对林老板也是敬慕更多,说道:“那是,还用说么?” 卢林古怪的看着郭文说道:“小文子,你以前可不会这样说的,你这心里是不是打着什么小九九。” 郭文忙道:“小林子,你可别乱说话啊,林老板帮我这许多,忙里忙外的,感激得很,而且我对林老板一向敬重得很。” 卢林上上下下打量了郭文一番,“哼”了一声,说道:“小文子,你以前是巴结晓梅搭上了林老板去临江府的,当初可没这么敬重的。” 郭文有些羞赧,说道:“那是之前我不懂事么,不是有句话说那老江湖什么的么的,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卢林讶异道:“小文子,你这见识增长了不少啊。” 郭文顺嘴接着说道:“是啊,这开个铺子才知道里面的学问也大啊,够我学的了。” 卢林深有同感的说道:“这话不错。要学的很多了。”又问了一句:“林老板呢?” 郭文说道:“昨天下午林老板带着药师和药童去临江府采办药材去了,这药铺子开起来得常备几十种平常用药的,不能光靠卖这一种药包吧。” 卢林问道:“这林老板是想以这药铺为主了?” 郭文说道:“这段时日都是林老板在操心费力的,确实辛苦,自己糕点铺子都管的少了,都是弟子伙计在管。不过,林老板也觉得药铺前景更好的。” 卢林说道:“这个怎么说?” 郭文想了想,说道:“林老板说的意思是,他们家的糕点铺子再做好来也就是大个一两间铺面,庐陵城就这么些人,买卖再好也就这么多了,而且糕点存放时间长不了。不像这药材,平常人来抓药都是普通人家,都是正常的买卖,而且这药包好啊,存个几年不是什么问题,又不会坏了,也不是病药,是强身健体的,来买的都是富贵人家,不可类比。” 卢林说道:“确实如此。” 郭文说道:“林老板说也就这些天辛苦一些,开业后就不用这样了,有药师坐堂,有药童取药煎药,就没什么事了,药方在我们手里就行。” 卢林听了沉思了一会,想起这药方是五姑姑给的,就如此厉害,还有好些药方自己都没去研究,这去年是不懂,今年这些经历,才发觉五姑姑给的更为珍贵了,更觉得愧对五姑姑了,想着要不要再寻一两种药方出来,这药铺赚了银子,过两年去看五姑姑多采办些矜贵药材给五姑姑带去,还有黄云英那小丫头学这些厉害得紧,自己得琢磨琢磨,学了教她,反正这丫头学了不会丢五姑姑的脸,自己就不一定了。 卢林拍了拍郭文的肩膀,问道:“小文子,大掌柜那边怎么说?” 郭文这次没有苦着脸了,有些欣喜的说道:“我爹没回来几次,也没说过什么,有事都是和林老板商量,应该没问题的,我娘倒是时常会来这里看看的,这些天也没催我去匠房干活了。” 卢林说道:“嗯,那就好,你把这药铺开好了,大掌柜或许会放手让你干的,过些天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弄一两个药方来。买卖做了就去做好来不是。” 郭文听了大喜,说道:“好,有你小林子这话,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卢林又问了一句:“铺子准备叫什么名字?” 郭文说道:“已经刻匾去了,林老板说这本来是‘信源铁匠铺’,开个药铺就叫‘信源药铺’,我爹听了也是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