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回庐陵,卢林也就老老实实的待在龙城过年了,这里除了九叔外,来龙城第一个月在倚红偎翠楼当小厮认识小四、李善平和王大毛三人。三人中,头一个月天天在一起和小四熟稔一些,李善平也就是第一天带着卢林在附近转了转,平常和王大毛一样,每天换班说上几句话,再就是这四个月在尽兴楼认识的十一个人了。 卢林在龙城一切照旧,可庐陵城却是来不少人找他去了。 腊月二十八这天上午巳时,信源铁铺来了两个青年男女,先说找卢三,结果铺子里的伙计对卢林不太熟悉,又走了半年了,一问有些懵,那两人见问不出个名堂,赶紧说找尤老板,伙计听得是找尤师兄,连忙让两人落座斟茶,然后赶紧去院子里把尤师兄。 尤师兄听得伙计说起卢三,就疑心是卢林了,到得铺子,见着一男一女看着年纪不大,不似庐陵附近人氏,拱手问道:“恕尤某眼拙,不知道二位贵客从何处来,找尤某何事?”这尤师兄在这边当了一年多的铺子老板,言谈举止已有些像模像样了。 那男子瘦高,听见赶紧说道:“你就是尤老板。” 尤师兄点了点头,说道:“尤某暂时管着这铁匠铺。” 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说道:“我们从衡山来,七月在界化陇去衡阳途中结识了卢三兄弟,听闻庐陵临江坊有兵刃出售,卢三兄弟写了封信说可以来庐陵城信源铁铺找尤老板。” 尤师兄一听,这定是卢林无疑了,接过信就打开看了起来。片刻看完后,笑道:“原来是衡山派向家姐弟,卢师弟交代清楚了,买点兵刃自然没有什么问题的。”转头又对伙计喊道:“张福,去库房取些剑来,要坊里秋后送过来的。” 这二人自然就是向暖向晚姐弟二人。领了门派中的差事,提前一些日子出来的,本来应该是过了年初五六出来,但是向晚惦记着买剑,就这时来庐陵城了。 伙计听了就赶紧去了,尤师兄给向家姐弟续水,问及他们和卢林一些情况。话没说上几句,又来了五人,三人进了铺子,前面是一个女子,容貌惊人,向暖见了都觉得有些惊艳,向晚看了几眼脸都微红,尤师兄也是被惊到了,一愣,问道:“几位贵客是来购买兵刃的?” 那女子身后跟着进来了两人,一个四十余岁,白净富态,气度不凡,看着就不是普通客人,还有一个五十左右,双目有神,进来就先扫了一眼,还有两人在门外一左一右站着没动。那女子进来,张口就急冲冲问道:“这是信源铁匠铺没错吧,卢三卢公子可在?” 尤师兄听得讶异,怎么又是来找卢师弟的,卢师弟现在何处他不知晓,问过大掌柜也只说安好。上前说道:“正是信源铁匠铺,在下姓尤,暂时管着这铺子,卢师弟出远门了,不在铺子。不知几位找卢师弟何事?” 向晚这时却说道:“你们也来找我卢三兄弟?” 那女子向尤师兄问道:“卢公子说可能过年会回来的,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这问题尤师兄听了颇感无奈,还是说道:“卢师弟奉长辈之命出门的,我也不知道他何时回来。” 那女子这时和向晚说道:“卢三是你兄弟?” 向晚见这女子问他,顿时脸一红,小声说道:“我…我和卢三兄弟七月间从界化陇一路同行到衡衡阳,相互投缘。” 那女子后面五十左右的男子看了眼向晚说道:“你们是哪里的?上午我们也曾同行了一段路。没想到都是来找卢公子的。” 向晚听得一愣,向暖却是站起来拱手说道:“衡山向暖,见过前辈。” 这话说出来,向晚也连忙拱手说道:“衡山向晚见过前辈。” 那人摆了摆手说道:“无需多礼,我是零陵陈洪。” 向暖一听,更是恭敬说道:“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见过陈堂首。” 向晚也连忙道:“见过陈堂首。” 尤师兄听得一愣,这都是什么来头?零陵陈堂首。近千里外的三湘零陵?卢林去了这么远的地方? 这几人正是崔子芊父女和陈洪,外面两人是崔老板雇的保镖。这次来就是听得崔子芊说卢林可能回来过年,才挑选的这个时间来的。 尤师兄连忙安排几人落座后,又朝院子里喊了一声:“滕师兄,来贵客了。” 不一会,滕师兄带着一个伙计赶紧过来了,尤师兄介绍道:“这是三湘零陵的陈堂首。” 滕师兄是一头雾水,赶紧拱手说道:“见过陈堂首。” 到了崔老板的时候,尤师兄不知道如何称呼,崔老板自我介绍道:“鄙姓崔,在零陵城做点买卖,这是小女。”说着指了指崔子芊:“这次是带着小女来答谢卢公子的。” 滕师兄跟着尤师兄拱手见礼:“见过崔老板,见过崔姑娘。” 尤师兄又对着向家姐弟介绍道:“这是衡山派的向暖女侠和向晚少侠,卢师弟的朋友,来买点兵刃。” 滕师兄说道:“见过向暖女侠和向晚少侠。在下姓滕,是卢师弟的师兄。” 向暖和向暖顿时有些尴尬起来,他们是来求购的,这待遇有点意外啊,连忙起身回礼:“见过滕师兄。” 这时候那张福抱着个大木匣子来了,递给尤师兄,尤师兄看了看陈堂首,说道:“陈堂首有事请稍待片刻,向女侠和向少侠是卢师弟的朋友,来买剑的。” 陈洪笑道:“无妨,你们做你们的买卖,我也顺带见识见识,当日见过卢公子的刀,很不错。” 向晚听得一愣,原来那卢三匣子里装的是刀,连陈堂首都说很不错,有些后悔当日没看一眼。 尤师兄见陈洪和气得很,就将木匣打开,只见里面放着长短不一的十二柄剑,向晚一见顿时挪不开眼睛了,急忙拿了一柄出来仔细看了起来,还站远一点挥舞了几下,极为满意;向暖也是看得眼睛一亮,跟着拿了一柄剑出来仔细端详。 陈洪也走了过来,随手拿了一柄剑看了看,问道:“这剑是临江坊铸造的?” 尤师兄说道:“正是坊中前两个月铸造的。” 陈堂首接着又换了一柄剑看了看,说道:“这锻造技艺不同一般,只是还比不上卢公子的刀。” 听得陈洪如此说道,尤师兄顺口就说道:“卢师弟的刀是自己铸造的,自然是比这些剑要好许多的。” 陈洪听了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惊,那刀是卢林自己铸造的,看来当日小看卢林太多了,这铁匠铺也是临江坊,这卢林还是临江坊的人。 向晚再一旁听见这话,心中一颤,暗道,自己当初结识卢三,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向暖听见也是手中一滞。 崔子芊听了则是问道:“卢公子说他几年前在铺子里干活月钱才一两二,这些剑卖多少钱?” 尤师兄不知晓这些的,滕师兄说道:“当初我们都是月钱一两二两的。这剑……”说着又不好开价,看了眼尤师兄。向暖和向晚听得价格也是看了过来,剑是满意的就不知道价钱几何。 尤师兄赶紧接口说道:“向暖女侠和向晚少侠都是卢师弟的朋友,卢师弟在信中交代了,这些剑都是十两银子一柄。” 向暖和向晚听了大喜,向晚问道:“我们可以买几柄?” 尤师兄说道:“这一匣子都卖与你们如何?” 向暖有些犹豫的说道:“都卖给我们这会不会太便宜了?” 尤师兄笑道:“你们都是卢师弟的朋友,卢师弟信中交代清楚了的。” 向暖躬身谢道:“那就多谢尤老板了。我们都买了。” 尤师兄闪避一旁道:“谢我做什么,我只是按照卢师弟信中安排,以后你们见到卢师弟,谢卢师弟就是。” 向晚赶紧从怀里拿出两锭银子和一张银票,悄悄地对着向暖说道:“姐,还差五十。”向暖也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给了向晚,向晚接过来递给尤师兄,说道:“这里是一百二十两银了,尤老板收好。” 尤师兄双手接过,说道:“这匣子你们也一并带去。” 向晚连忙感谢道:“多谢尤老板了。” 尤师兄将银子和银票放进柜台,说道:“你们都是卢师弟的朋友,不必这般客套。” 向晚说道:“上次匆匆忙忙的,卢兄弟要赶路,只请卢兄弟吃了一顿饭,都没好好招待卢兄弟,下次好好请卢兄弟。” 向暖在一旁回忆起一路和卢林的情景,感叹这次来对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收获。 陈洪笑道:“卢公子侠义心肠,对朋友当真不错。” 崔子芊问道:“陈伯伯,这怎么说?” 陈洪说道:“这些剑拿到零陵城区卖,三五十两银子,抢手得很。” 崔子芊“啊”了一声说道:“那卢公子一个月一两二的月钱是不是太少了。”转头问滕师兄:“你们老板是不是太狠了?” 滕师兄赶紧说道:“崔姑娘这话可说不得,我们大掌柜好得很。教我们技艺,不然哪有今天。” 尤师兄也说道:“崔姑娘,这话千万莫乱说啊。” 向暖和向晚听得陈堂首这话,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尤师兄见状,上去将剑都放入匣内,一合匣子,递给姐弟二人,说道:“二位莫要有顾忌,银子我收了,剑就是你们的了。” 向晚接过匣子,赶紧有些烫手,又舍不得放手,讷讷无言。 尤师兄笑道:“买卖做完了,如今钱货两讫了。” 向晚这才咧嘴笑着将木匣紧紧抱住。 陈洪对着崔子芊说道:“崔姑娘,那些日子卢公子可有和你说过他在铁匠铺过得不好。” 崔子芊说道:“那倒没有。就是歇息时候聊天,他说早上吃顿小笼包子跟过节一样,八钱银子吃了个席跟过年一样。我以为他受…受…委屈了。”说到后面声音低不可闻了,脸色一阵羞红。 陈洪听了笑着说道:“崔姑娘你啊,以后莫要轻易帮人说话了。卢公子一封信就让向女侠向少侠买着了钟意的兵器,怎么可能受委屈了?而且卢公子带你走出来也仅仅只收了五两银子。” 滕师兄也说道:“崔姑娘,卢师弟怎么可能受委屈?大掌柜看卢师弟看得可是比谁都重!我们那时候都是一两二月钱,比不得如今的,但也没短过吃穿。” 崔老板则是一直在一旁听着看着,没有说话。 崔子芊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问道:“尤老板,你刚才说卢公子铸造更好,他铸造刀剑可以值多少钱?” 尤师兄想了想,说道:“卢师弟铸造的兵刃好像没有卖过,价值几何还真不清楚,不过卢师弟帮少掌柜铸过剑,那剑据说可值一两千两银子。” 向暖和向晚听得一呆。 崔子芊也是一愣,喃喃道:“这么值钱?” 陈洪这时说道:“当日我走眼了,以为那刀是临江坊铸造的,没想到是卢公子自己铸造的。” 崔子芊听得陈洪说话,回过神来,问道:“尤老板,卢公子不在,不知道郭文在不在?” 尤师兄和滕师兄听得此话,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这崔姑娘和卢林到底是何情况。 尤师兄说道:“郭文就是我们少掌柜。此刻应该不在临江坊就在林戴里。” 崔子芊听了有些讶异,少掌柜?临江坊?这是什么情况?陈洪和崔老板还有向家姐弟都是讶异,一头雾水了。 尤师兄也有些纳闷了,这到底什么情况?信里交代的,和这崔姑娘带的话不一样了,还找上郭文了,于是问道:“崔姑娘,卢师弟是和你如何说的?” 崔子芊这才反应过来,感慨道:“卢公子说可能回来过年的,我就说若是来找他,他不在怎么办,他说找郭文就是,到铺子一打听就知道。没想到是你们少掌柜。” 尤师兄想了想,说道:“滕师兄,你去趟坊里找郭师弟过来一趟吧。”回头又对着跟滕师兄进来的伙计说道:“阿生,你去画舫定个大雅间,午时我们就过去。” 那人听了就赶紧出去了。 滕师兄也向众人告辞,说去一趟临江坊找郭文过来。 尤师兄继续让众人安坐喝茶,问崔子芊:“崔姑娘找卢师弟具体是什么事情?” 崔子芊想了想,说道:“这事不好说,卢公子说是郭文的事情。” 崔老板听见,看了眼女儿,这女大不由爷了,开始藏着掖着了。 这事情也只是二人七月十五那晚在山洞歇息时说起的,崔子芊回去后没有和崔老板说起过,满以为来庐陵城可以见到卢林的。 尤师兄说道:“那就等郭师弟来了再说。” 崔子芊点头说是。 向暖和向晚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只在旁边听着。 陈洪倒是想起当初问起卢林的三个问题,刚才尤师兄已经安排人去画舫定雅间了,一会就该去了,问道:“尤老板,这玉宝阁和白鹭洲书院在何处?” 尤师兄一愣,问道:“陈堂首可是来过庐陵城?” 陈洪笑道:“没来过,这是第一次来。” 尤师兄问道:“那怎么问起这两个地方来?” 陈洪说道:“当日在零陵,卢公子曾在老夫手中登记当临时刀客,老夫问了他三个地方,一个是画舫,一个是玉宝阁,还一个就是白鹭洲书院了。这不刚到庐陵城来了,就想起来了。” 尤师兄是不清楚卢林的行踪,也不知道卢林当刀客的事情。说道:“玉宝阁离我们铁匠铺不远,过两条街的花巷桥那边,显眼气派得很,一看就知道,前年此时卢师弟带着大家去那还买过玉器,一人送了一件。” 崔子芊哼了一声道:“卢公子这么阔气?还骗我说一两二月钱。” 尤师兄听得一愣,说道:“以前是这么多,前年卢师弟就和郭师弟鼓捣了个药铺,就在旁边,能赚不少银子呢。” 崔子芊听了说道:“药铺倒是听他说过,就在铁匠铺旁边。不知道是他开的,提都不提。”言语中怨气不小。 尤师兄不明所以,还是说道:“信源药铺行业信源铁匠铺是一家的。” 崔子芊听得这话,便觉得卢林有些不老实,嘟着嘴低头不再吭声了。 陈洪和崔老板看着崔子芊这般模样都是笑而不语了。 尤师兄接着说道:“白鹭洲书院在大河中间,沿河北去两三里地就到了。今科女状元曾经在白鹭洲书院求学两年,这几个月来白鹭洲书院的学子是络绎不绝。冬至那天王状元还在白鹭洲书院讲了一堂课,说了说乡试会试的心得体会,那天可是有数千学子来听了的。” 陈洪听了也是讶异,说道:“女状元竟然出自白鹭洲书院。等会就去看看。” 崔老板这时也说话了:“是该去那白鹭洲书院看看,出了本朝第一个女状元,听说还只有十八岁,前途无量啊。” 崔子芊听得依旧闷声不说话。向暖和向晚则是对科举不太知晓更是不太关心。 尤师兄也是有些自豪,接着说道:“王状元和卢师弟、郭师弟他们关系不一般,去年王状元乡试回来,辅导卢师弟、郭师弟他们几个考过了院试。” 陈洪听得一愣,那黑黢黢的介绍自己说是小铁匠的小子竟然还是个秀才。 崔老板听了则是满脸欣喜道:“不错啊,没想到卢公子还是个秀才。” 崔子芊想着卢林当初写字就很不错,这来了庐陵城才知道卢林是个秀才,和那女状元还关系匪浅,更是来气,这卢林就没几句实话,敷衍过多了。 向暖向晚老老实实的听着,卢兄弟是不是什么秀才他们才不在乎了,想着以后怎么答谢卢林。 尤师兄和众人聊了有小半个时辰,差不多午时了,就起身说道:“刚才定好了雅间,就请诸位移步,一同去用午膳。一会郭师弟也该到了。” 陈洪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尤老板了。” 崔老板父女也一起起身了。 向暖和向晚已经买到了满意的剑,没什么事了,自然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