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三回到江都城时,已过了九月中旬。 因天色已晚,他打算第二天再去拜见张阳泉,入城后,径自朝家中返回。 回到家时,已到了戌时,耿四刚下衙回家,正在大堂用晚膳,听到敲门声,赶紧起身开了门。 “兄长,你回来了,毫州那边情况可还好?”他问道。 “一切安好。” 耿三一边回答,一边进入大堂,找了张椅子坐下,忽然道:“对了,兄弟,你那里最近有没有张士诚的情报?” 耿四正在帮他添饭,闻言抬头道:“什么情报?” 耿三接过饭碗,扒了一口,嘟囔道:“就是张士诚与鞑子勾结的情报!” 耿四吃了一惊,道:“没听说啊,这消息你哪里知道的?” 耿三于是把蓝玉姐弟偷听的事说了。 耿四沉吟了半晌,道:“虽然我手下人没有打听到张士诚与元廷勾结,不过确实发现此人有些反常!” 耿三抬起头,问:“怎么说?” 耿四道:“根据高邮密探来报,张士诚自被董抟霄打败几次后,变化很大,天天在府中宴请些文人士子,听他们对自己歌功颂德!” 耿三摸了摸下巴,笑道:“嘿,看来他已经失了进取之心,被元廷趁机收买,也不是不可能!” 耿四道:“他若真投靠了元廷,我们正好兴兵讨伐他!” 耿三咧嘴一笑,道:“不必咱们动手,估计刘福通和赵均用就会收拾他!” 耿四摇头道:“高邮距离江都太近,始终是心腹之患,只有控制在我们自己手中,才算安稳!” 耿三点点头,突然问:“对了,集庆那边如何了,他们投降没有?” 耿四皱眉道:“还没呢,大王已经没有耐心了,前两日便传下命令,让徐大帅前往集庆,向集庆守军下最后通牒,不过……” “不过什么?” 耿四道:“徐大帅一直到今天都迟迟没有动身,大王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很多官员都在背后说,徐大帅恃宠而骄!” 耿三惊愕道:“徐百升恃宠而骄?这不是笑话吗?” 耿四摸了摸鼻子,道:“是啊,我们都熟悉他性子,自然觉得不可能,但很多官员并不了解他,见他懈怠大王命令,自然有想法!” 耿三怔怔道:“说起来,这还真是件怪事,徐百升一向对大王的命令半点不含糊,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耿四叹道:“我也不知,和徐大帅关系好的只有候将军,他不在,大家也不敢去多问!” …… 徐百升默默站在屋外,双手握的很紧,额头尽是冷汗。 忽然,屋中隐隐传来啜泣声,他大吃一惊,就要闯进去,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住了,继续站在屋外等候。 又过了一刻钟后,屋门被推开,薛氏从屋中奔了出来,紧紧抱住他,低低抽泣着。 徐百升轻轻拍了拍她后背,低声道:“没事的,治不好也没关系。” 王蒙跟在薛氏后面出来,听了徐百升的话,诧异道:“徐大帅,你夫人已经治好了呀!” 徐百升又吃了一惊,朝薛氏道:“夫人?真治好了吗?” 薛氏低声“嗯”了一声。 “那你干嘛要哭?” “我……高兴嘛!” 徐百升哈哈大笑了两声,朝王蒙拱手道:“王监丞,多谢啦!” 王蒙捻须笑道:“徐大帅客气了,以后令夫人饮食时还需注意,尽量少吃荤腥之物!” 徐百升连连点头,再三告谢,才带着妻子离开了王府,朝自家府邸返回。 到了家门口后,敲了敲门,府中老女仆立刻开了门,脸上表情有些紧张。 “将军,大王和王妃来了!” 徐百升心中一凛,急忙拉着妻子奔入屋内,发现大堂门口多了两排侍卫。 待得进入大堂,只见张阳泉和秦苓君都坐在上首,正在喝茶说话。 徐百升赶忙拉着妻子上前见礼,道:“臣徐百升拜见大王,拜见王妃!” 张阳泉笑道:“徐元帅不必多礼,我们刚才还在夸你呢,如此朴素的帅府,天下恐怕也只此一座!” 徐百升道:“臣和拙荆都喜欢清净,所以没有请太多下人。” 秦苓君淡淡道:“这很好,从山寨下来的一班老兄弟中,你一向最懂得知足,我和大王都看在眼里!” 徐百升听出这句话有言外之意,赶忙跪在地上,道:“臣有罪,还请大王和王妃处罚!” 薛氏吓了一跳,也立刻跟着跪下。 秦苓君板着脸道:“你还知道自己有罪?” 张阳泉端起茶杯喝着茶,没有吭声,他们这次过来,正是为了问清徐百升为何不肯去前线。 徐百升一叩在地,道:“臣甘愿受任何责罚!” 薛氏急得直流眼泪,道:“大王,王妃,这事不怪夫君,都是我的原因!” 张阳泉诧异道:“与伱有何关系?” 薛氏哽咽道:“夫君是为了陪贱妾治病,这才耽误了正事。大王不要责怪夫君,罪责都在贱妾一人身上!” 张阳泉皱了皱眉,道:“治什么病?” 薛氏脸色顿时通红,紧紧咬着下唇。 秦苓君是女人,顿时猜到这病难以启齿,拉了拉张阳泉,向他打了个眼色。 张阳泉咳了一声,道:“行了,我们也就是过来问问,既然问清楚了,这事就就过去了!你们赶紧起来吧,坐下说话,不必拘束!” 徐百升道了声谢,拉着薛氏站起身,坐在椅子上。 秦苓君忽然道:“其实你没离开也好,集庆那边又传来了新的消息!” 徐百升眸光一亮,道:“是不是他们答应受降了?” 张阳泉点点头,道:“陈野先已经说服了集庆大部分官员投降,约在九月底,凤台山受降!” 秦苓君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方叔应变能力比不上你,所以我们想让你去集庆,负责接收受降!” 自徐百升返回江都后,方远便代替徐百升,统领集庆周边的大军。 徐百升拱手道:“臣领命!” 次日一大清早,徐百升便离开了江都城,朝着集庆而去。 辰时中旬,耿家兄弟来到王府,在书房向张阳泉汇报情况。 耿四道:“大王,除李善长之外的九十九名士子,全都调查清楚了,并无可疑之人!” 张阳泉欣然道:“好,你直接去中书省转告左相他们,就说可以把士子们都下放到各地了!” 耿四应诺去了。 耿三这才上前,将毫州的情况说了。 张阳泉原本是靠躺在椅背上,听完后忽然坐直了身,惊道:“你说那少年叫蓝玉?” 耿三愣了一下,道:“是啊,大王认识此子吗?” 张阳泉微微一笑,也不去解释,笑道:“张士诚这个人我了解,在逆境时,他会越挫越勇,然而只要到了顺境,意志就容易腐化!” 耿三忙道:“您是说,他极有可能投靠元廷了?” 张阳泉想了想,道:“如今起义军势强,元廷势弱,他就算真勾结了元廷,也只会偷偷摸摸的干,暂时不必担心他。” 耿三赶忙道:“只要属下的神机营都装备上鸟铳和骑兵,属下有把握凭一万人马,就能击溃张士诚!” 张阳泉叹了口气,道:“我也希望鸟铳能生产的更快一些,可惜现在只能手工制造,想快也快不起来。” 耿三暗暗疑惑:“不用手工还能用什么?”拱手道:“大王,那属下也告退了!” 张阳泉摆摆手。 耿三刚离开,耿四忽然去而复返,一脸凝重地道:“大王,无为那边刚刚传来消息,朱元璋集结大军,离开了无为!” 张阳泉吃了一惊,道:“他想去哪?” 耿四道:“向西!他似乎想与明玉珍的十万大军野战!” 张阳泉怔住了,朱元璋现在手下只有两万人不到,竟然敢跟明玉珍十万大军打正面? 以朱元璋的性格,绝不会做自杀的举动,这说明他有击败明玉珍大军的胜算。 念及此处,他心中猛地一闪,问道:“明玉珍这次率领的大军,是否和上次攻打无为时相同?” 耿四道:“并不相同,上次攻打无为的十万人马都是徐寿辉本部,有一半留在了汉阳,由倪文俊手下的五万人马顶替!” 张阳泉目光闪动,叹道:“我明白朱元璋为何主动出击了,天完军只怕又要打一场大败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