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沈千千送礼时,那文士变得十分客气,亲手接过沈千千的萝卜,还引着沈千千穿过大门。 进入府宅后,张阳泉双眉皱得更深。 从外面还看不出个所以然,府宅内部竟大的出奇。 一座壁影正对着大门方向,上面雕刻着一副青山绿水图,壁影前方有一个小水池,池水清澈见底,十几条金鱼在水中畅游。 中年文士送到庭院便回去了。 张阳泉几人绕过壁影,沿着一条甬道前行,只见四周尽是琼楼玉宇,假山瀑布,这座府宅比鹂园豪华多了! “千千姑娘,你现在能告诉我这座府宅的主人是谁了吧?”他沉着脸问。 沈千千轻轻道:“此间主人叫卢昌之,是市舶司一名都事!” 张阳泉挑眉道:“区区一名都事,就能逼着整个江都的商人送礼给他吗?” 沈千千幽幽道:“您有所不知,他专门负责审查通番资格。如今江都商人谁不想通番?倘若谁得罪了他,就获得不了通番资格。原本有资格的也会被挤下去!” 秦苓君淡淡道:“仅凭这一点,他应该还威胁不到你和蔡恒吧?” 沈千千点头道:“这卢昌之十分精明,我和蔡恒送的礼物他事后都会送回来,如此一来,我们也不好与他多计较!” 秦苓君盯着她,道:“那你为何要带我们过来?” 沈千千不敢与她对视,低着头道:“千千觉得如今市舶司气象越来越好,如果让此人继续胡来,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你一片好意,我们还是知道的。”张阳泉叹了口气。 若不是秦苓君突然提议,若不是碰巧遇到了沈千千,他恐怕怎么也想不到眼皮子底下已经有人开始贪赃枉法了! 还如此明目张胆! “千千姑娘,你能不能站在一个商人的角度帮我想一下,为何其他商人不敢举报卢昌之?” 沈千千愣了一下,道:“应该是怕得罪卢昌之吧,民告官隔层山,若是失败,以后就永远不能通番了!” 秦苓君忽然道:“不,并非所有人都畏惧他,就比如刚才那个董掌柜,他为何不去告卢昌之?” 沈千千思索了一会,道:“那就应该是因为没有门路吧!” 张阳泉奇道:“门路?” “对啊,民告民,可以直接去县衙!可民告官,县衙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估计郭县令也未必会升堂问案吧!” 张阳泉点点头,这种推测是合理的,目前总管府只有两个负责刑狱的衙门,一个是县衙,一个是推官衙。 县衙负责普通案件,四座县衙审理好的案子再交给推官衙复核。 如果哪些案子有疑点,推官衙要么打回,要么亲自调查,防止产生冤案错案。 至于涉及到官员的案件,原本是由行省中枢的御史台负责,总管府并无相关衙门。 念及此处,张阳泉心中有了主意,向沈千千道:“千千姑娘,你去参加宴会吧,我们就不去了。” 沈千千微微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多问,道:“那千千告退啦。”朝二人福了一礼,向大堂方向去了。 两人一同离开了卢府,在附近又找了个茶棚坐下。 张阳泉朝一名亲卫吩咐道:“你去找郭欢来一趟,让他多带些衙役。” 秦苓君提醒道:“你不是给他们放了半天假吗?郭欢现在肯定不在衙门!” 张阳泉愣了一下,皱眉道:“那就只能明天处理这事了!” “不必明天,伱可以去让马玉麟过来,他应该还在总管府!” 张阳泉奇道:“你怎么知道?” 秦苓君笑了笑,道:“最近在总管府的日子里,我也没闲着,对你手下每一名官员都了解了一下。” “哦?你说说看?”张阳泉来了兴致。 “就比如马玉麟,他每日戌时下衙,有时候甚至到亥时,没有娶妻生子,休沐日也照常上衙。所以就算你给他沐假,他也依然会上衙!” 张阳泉讶道:“他为何不娶妻生子?” 秦苓君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不想太早成家立业吧?” 张阳泉沉吟了一会,道:“夫人,你以后帮忙留意一下此事,像这种兢兢业业的官员,咱们就得多照顾一些,不能让人家吃亏。” 秦苓君看了他一眼,道:“知道啦!” 太阳过了中天,开始朝西下落,树上已能听到零星的蝉鸣声,卢府外的客人依然络绎不绝。 突然间,大街上驶来一辆华贵的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名锦衣公子,赫然是蔡家的大少爷蔡恒。 那蔡恒下马车后,竟四顾里看了一眼,恰好看到了街对面茶棚处的张、秦二人。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去瞧时,发现两人都盯着他看。 蔡恒心中一凛,正要小跑着过去见礼时,忽然心中一动,抬头看了一眼卢府的招牌。 “这两位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冲着卢昌之而来?”他暗暗想道。 这样一考虑,便不敢明目张胆的过去了,怕暴露两人行踪,坏了大事。 他沉吟半晌,又坐回马车,沿原路返回大街。 待马车距离卢府很远时,他才下了马车,小心翼翼的来到茶棚。 “小可蔡恒,拜见张总管、拜见总管夫人!” 张阳泉见蔡恒如此小心谨慎,不由暗赞他的细心。 “蔡公子不必多礼,就只当没见过我们,做你自己的事去吧!”他摆了摆手。 蔡恒赶忙答应了,也不敢多问,又朝马车方向返回。 然而走了没几步,突然又转过身来,再次走了过来。 “还请总管恕罪,小可有重要事情,想向总管禀告!”他拱手道。 张阳泉奇道:“莫不是卢昌之的事?” 蔡恒摇了摇头,靠近了几步,低声道:“小可发现一名可疑之人,很可能是鞑子奸细!” “谁?” “硝石商人沈茂!” 张阳泉皱眉道:“你为何怀疑他是奸细?” 蔡恒道:“前阵子小可与贾监丞喝酒时,他告诉我一件事,说他手下有两名徒弟突然死在家中。” 张阳泉沉吟道:“嗯,这件事我听人汇报过。” 蔡恒接着道:“其实小可与那两名死者也认识,其中一人叫李三,在死的前天,还来我家参加宴会。沈茂当时也来了,当时有下人向我报告,说听到李三与沈茂在茅房吵嘴!” 秦苓君也来了兴致,问道:“他们吵什么?” “只听到一句话,是李三的声音,他说‘你不要再逼我了,那个地方我也去不了’,下人报告给小可后,小可就觉得奇怪。等到李三死了,小可越发怀疑此事与沈茂有关!” 张阳泉目光闪了闪,暗道:“那个地方莫非指的是火药坊?” “蔡公子,你既然对此事心生怀疑,为何不告诉城防卫的人?”秦苓君问。 蔡恒赶忙道:“小可去过了,不过好像没有引起重视。” “你去的时候,城防卫负责人是谁?”秦苓君又问。 “梁副指挥使!” 秦苓君点点头,不再多问。 张阳泉温言道:“你提供的这个情报很有用,如果能抓到细作,我会派人嘉奖于你!” 蔡恒拱手道:“您言重了,自从您执掌江都以来,大家都受益良多,我等回报一些,也是应该的!” 张阳泉笑了笑,道:“你这次也是来参加卢昌之的宴会吗?” 蔡恒道:“是的。” “也送礼了?” 蔡恒苦笑道:“不瞒总管,他事后会把礼物还给我,我们家是商户,也不太好得罪他!” 这时,秦苓君注意到卢府外又过来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一人,目光紧紧盯着茶棚的方向,于是碰了碰张阳泉手臂。 张阳泉朝那人看去,发现是卞家老二卞元通,便朝蔡恒摆手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先去吧!” 蔡恒拱了拱手,告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