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间,郭念生、刘伯温、吕良佐、陈基、马玉麟、何太公等人来到王府,在书房外求见。 待他们进来后,张阳泉开门见山,将取消徭役的想法告诉了众人。 众人果然立刻反对。 何太公道:“大王,若是取消徭役,府衙没了衙役,牢狱没了狱卒,库房没了库子,影响极大,还请大王三思!” 张阳泉道:“这些人手可以直接用府兵替代,不必再让民众担任!” 何太公花白的眉毛皱成一团。 “可没了徭役,很多正在进行的民用工事也会暂停!” “是啊,大王!”郭念生跟着道:“城西正在新修一座渠,南郊也在新修一条官道,北郊也在新修一处仓库,若是停止徭役,这些工事都将停止!” 张阳泉目光在众人身上环视了一圈。 “诸位难道不觉得让百姓们去干这些活,是浪费民力吗?” 陈基愣道:“以前都是这样的啊!” 张阳泉正色道:“百姓们擅长的是农事,却非要强行征调他们干工活,我以为这就是浪费民力!” “大王可有替代方法?”刘伯温突然问。 张阳泉道:“不再强制征召民力,用雇佣的法子,花钱雇佣民众修建!” 郭念生脱口道:“那不是要多花很多钱吗?” 张阳泉看了他一眼,道:“从短期来看,确实会多花钱,但你们想一下,这些人领工钱办事,是不是会干的更好?” 陈基点点头:“这倒是不错,就像募兵制一样,领俸禄的士兵作战能力往往比服役的府兵更强!” 马玉麟道:“花钱招工自然效率更高,可各地官府都用这种方式,花费太大,只怕公家财政入不敷出!” 张阳泉目光转向他:“你只计算了花费,却没有计算收益!” 马玉麟愣道:“收益?” 张阳泉缓缓道:“不错,民众们一年起码有一个月以上都在服徭役,如果把这些时间去开荒种田,是不是能收获更多粮食?” 郭念生目光一亮,道:“粮食多了,田税自然也更多!” 张阳泉继续道:“由专业的建筑工匠负责各项工事,效率更快,同样时间内能建好更多的路、桥和渠。” 郭念生拍手赞道:“道路交通修好了,商业就会更加繁荣,商税也能多收些!” 刘伯温捻须道:“如果百姓们能少花些时间在路上,也能节省民力!” 马玉麟沉默了一会,直言道:“就怕多收的商税、田税,远远比不上施工的花费!” 吕良佐跟着道:“取消徭役容易,取消之后再恢复就难了!到时如果我军财政难以为继,从新恢复徭役,反而会激起百姓们的怨愤!” 张阳泉皱了皱眉,没有反驳。 吕良佐和马玉麟的话虽然刺耳,但也有几分道理。 他刚才虽然说的头头是道,其实不过是纸上谈兵。 实际获得的收益是否抵得上花费,谁也没有准。 由奢入俭难,你不取消徭役,百姓们还不会怪你,如果取消之后再恢复,他们反而会心生怨愤。 也就是说,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张阳泉突然也有些踌躇。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好的政策也需要合适的土壤,在古代的环境下,用募工制完全取消徭役,是否真的可行? “你们先下去吧,我再考虑考虑。”他挥了挥手。 众人相互看了看,齐齐拱手道:“臣等告退。” 时临六月,天气炎热, 郭念生回到左相衙时,刚一坐下,浑身就热得直冒汗,拿起一把写着“庄周”的黄色折扇,使劲给自己扇着风。 就在这时,一名文吏走了进来,拱手道:“相爷,胡惟庸和李善长求见。” 郭念生摆摆手:“让他们进来吧。” 少顷,胡李二人同时进入公房,拱手道:“拜见左相国!” 郭念生抬了抬手:“不必多礼。李先生,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不是本相不替你禀告,实在是大王这两天心情不好,我觉得你还是过几天求见为好!” 李善长忙问:“不知大王因何烦恼?” 郭念生叹道:“还不是因为丹阳县那件事,大王因此事对徭役旧制非常不喜,想要取缔!” 李善长和胡惟庸双双变色,对视了一眼。 胡惟庸赞叹道:“大王如此爱惜百姓,真是一位仁主。” 郭念生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取缔徭役毕竟是大事,我们刚才商议之后,大王也拿不准主意了。” 胡惟庸皱眉道:“若是取消徭役,要修筑城墙堤坝,又该如何去办?” 郭念生道:“大王的意思是以后采用募工制,官府花钱请人来修。” 胡惟庸微微变色,道:“此中花费巨大,稍有不慎,可能会让财政崩溃,郭相爷务必劝大王三思啊!” 郭念生正要答话,李善长却道:“不然,虽然花费大,但也有不少入项,究竟能否以入项填补花费,并不能确定!” 郭念生折扇在手心中一拍,赞道:“不愧是李先生,大王也是这样说!” 李善长心中一动,道:“相爷,能否将大王的言语和在下说一下?” 郭念生露出迟疑之色。 李善长道:“若是在下能体悟到大王的意思,也许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郭念生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也好,大王当时是这样说的……”将张阳泉方才提到的几点好处说了。 李善长目光闪了闪,微笑道:“相爷,还请替我向大王引荐,在下可解大王忧愁!” 郭念生狐疑道:“伱真有办法?” 李善长笑着点了点头。 郭念生深吸一口气,道:“那好,你跟我去王府吧!” 李善长看了胡惟庸一眼,见他一脸热切的望着自己,道:“相爷,可否让惟庸随我一起去?” 郭念生大手一挥:“那就同去吧。” 沿途之上,郭念生问起李善长的办法,听完后,十分满意。 没过多久,三人来到王府,郭念生先进书房通报一声后,便将两人也喊了进去。 “在下李善长拜见楚王殿下!” “小可胡惟庸拜见大王!” 张阳泉曾见过李善长,所以目光从他身上一瞟而过,紧紧盯着胡惟庸。 胡惟庸身形偏瘦,脸颊略宽,双眼显得有些小,不过却很亮,整体来看,第一印象并不会令人很深刻。 实在难以相信,这样一位其貌不扬的读书人,竟会有这么大野心。 当然,也可能他现在并无野心,只是后来官越做越大,权利越来越重,野心才慢慢滋生出来。 胡惟庸被张阳泉盯着看,心中压力也很大,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郭念生赶忙道:“大王,此人就是胡惟庸。” 张阳泉点点头,目光转回李善长身上。 “李先生,我会尽快派人与无为使节谈判,只要朱元璋肯割爱,我就答应卖粮给他,如此先生也不必背不义之名!” 李善长拱手道:“多谢大王!不过在下此来,并非为了此事!” 张阳泉皱眉道:“那你是……” 郭念生忙道:“李先生得知大王要取缔徭役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张阳泉目视着李善长:“什么法子?” 李善长微微一笑,道:“大王之所以拿不定主意,是否担心不知将征工制改为幕工制后,所得之利是否能超过所花之费?” 张阳泉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李善长笑道:“既如此,大王何不先找一个县城,推行这种政策,然后根据此县的效果,再来评估政策是否可行?” 张阳泉脑中猛地一闪,暗道:“对啊,可以用试点的法子,我怎么把这给忘了!” 李善长继续道:“而且大王也不必下令取缔徭役,只要您一力推行这种政策,地方官员自会上行下效,不会再去征徭役。” “如此官府并未取缔,就算将来回头再征,百姓们也只会觉得是之前占了便宜,绝不会心生怨怼!” 张阳泉连连点头,欣然道:“李先生一语点醒梦中人,依你之见,选哪个地方为试点比较好?” “丹阳县!” 张阳泉目光一亮:“好,李先生可愿做丹阳县令,为江浙所有州县做一个表率?” 李善长长身一躬,道:“在下必竭尽全力,不负大王所托!” 为了将李善长尽快换到手,张阳泉亲自接见了花云,直接提出用卖粮的事交换李善长。 花云不敢擅作主张,只说要派人请示朱元璋。 张阳泉淡淡道:“花将军不妨也告诉朱元帅,就算他不同意,我也会强留李先生!” 花云变色道:“楚王这样做,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张阳泉微笑道:“能得到李先生这样一位大才,担点骂名算什么!” 花云无可奈何,只好将此事一并向朱元璋奏报。 朱元璋得知此事后,没有太多犹豫,直接答应要粮食。 最终陈基与花云一番讨价还价,江都军终于用两万石粮食的价格,把李善长换了过来。 张阳泉下令给丹阳县调了三万两白银,当做试点资金,试点期限为七个月。 七个月之后,也就是年底,到时候正是收税之时,就看丹阳县的税收与周边县相比,高出了多少。 如果高出的幅度超过三万两,证明这种政策可行,拨出去的钱能够收回来,又能促进地方发展,双赢! 如果高出的税收达不到三万两,证明取消徭役之事还需调整,不可贸然实施。 如果税收比周边县还低,那证明这是个错误的政策。 到那时候,张阳泉也只能放弃取缔徭役的念头。 手续办好后的第二天,李善长便向张阳泉辞行,前往丹阳县赴任。随行的除了马车夫外,只有胡惟庸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