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修政殿外,刘福通正在集结突围的骑兵。 一共有两支千人骑兵,一支在东首,一支在西首。 西首那支骑兵人人鲜衣亮甲,其中还有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背着一名穿着龙袍的孩子。 那孩子是韩青儿的替身,这支骑兵是为了引开追兵的送死队。 太后柳春也在这支送死队伍里。 她此刻穿着一身粉色猎装,披着红色长袍,用手掩着嘴巴,目光紧紧盯着刘福通旁边的韩青儿。 韩青儿穿着一身破烂麻衣,忽然大叫一声,就要朝柳春奔过去! “母后!朕要和母后一起!” 两名将士伸手拦住他,不让他过去。 刘福通也穿着一身麻衣,沉声道:“陛下,如果没有太后吸引敌人,难以引开追兵,我等都无法逃脱!” 韩青儿泣声道:“找个人假扮母后,不就行了吗?” 刘福通道:“敌人有太后画像,假扮的话容易露馅。您年小身短,替身躲在军士后面,不会引人怀疑,太后却不行。” 韩青儿依然啼哭不止。 刘福通厉声道:“哭什么?你只有活下来,逃出敌人包围,才能让太后的就义有意义,明白吗?” 韩青儿泣声道:“朕只要母后,别的什么都不要,他们要皇位,朕可以给他们!” “啪!” 刘福通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多少英雄豪杰,为了驱逐蒙古鞑子,丢掉身家性命!你若是被蒙古人抓到或者杀死,那些人的死也将变得没有意义!” 韩青儿哀求道:“那就不要和蒙古人打了,太傅,朕只要母后,如果母后死了,朕也不活了!” 刘福通怒急道:“你——” 伸手又要打,却被盛文郁拉住了。 盛文郁走到韩青儿跟前蹲下。 “陛下,如果您和太后都被抓到,敌人会处死太后。然而你们分开的话,只要您没被抓,他们就不会伤害太后!” 韩青儿怔了一下,朝柳春道:“母后,是真的吗?” 柳春深吸一口气,笑中含着眼泪。 “是真的。好孩子,听刘太傅和盛平章的话,跟他们一起突围吧,母后不会有事。” 韩青儿咬着牙,终于点了点头。 刘福通朝送死小队的将领拱了拱手。 “蒋将军,你们两刻钟后,从承天门突围,我们再过一刻钟,再从光天门突围。” 蒋将军拱手道:“得令!” 刘福通拍了拍他肩膀,正要下令出发,一名斥候忽然从东门方向奔来。 “太傅,刚刚有兄弟来报,东门出现援军!” 盛文郁大喜:“定是刘六派来的援军!” 刘福通却依然沉静,只问:“可以确定是咱们的人吗?” 斥候道:“确定,那名弟兄看到了李荣将军!” 刘福通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道:“传令下去,集结所有人马,朝承天门突围,出了皇城,直奔西门!” 盛文郁变色道:“太傅,援兵在东门,咱们为何朝西门突围?” 刘福通道:“咱们都知道援兵来了,察罕帖木儿会不知吗?现在元兵一定都堵在通往东门的路口,西边才有突围机会!” 韩青儿眼巴巴的问:“太傅,母后能跟我们一起吗?” 刘福通沉默了半晌,道:“事已至此,再派诱饵也无用,所有兵力全部集中起来,朝西门突围!” 韩青儿大喜,紧紧抱住母亲。 汴梁城南大街上,扩廓帖木儿领着一支骑兵,朝着城西狂奔。 行至半途,忽见迎面一支人马奔来,将前路堵住。 扩廓脸色微变,朝对方领头的将领喝道:“孛罗将军,大帅命你镇守城西,你为何擅离职守?” 孛罗将军冷冷道:“敌人援军出现在城东,刘福通定会往城东突围,我自然是过去阻截他了!” 扩廓道:“不然!刘福通生性狡猾,料到我们会集中在前往东门的大道上,定会朝西面突围!” 孛罗将军是答失八都鲁的儿子,蒙古散只兀氏,自认血统高贵,对察罕和扩廓父子一向不满,闻言冷笑一声。 “你是怕功劳被我抢了吧?” 扩廓道:“伱要去城东由得你,赶紧让开路,我自去城西阻截!” 孛罗哼道:“乃蛮小儿也敢让我们散只兀氏的勇士让路,真是可笑!大伙们,你们答不答应?” 孛罗帖木儿一方的将士齐声道:“不答应!” 扩廓身后部将顿时大怒,纷纷破口大骂。 扩廓却知现在不是吵架之时,压住怒火,命手下部队让开,让孛罗部过去了,然后朝城西奔去。 到了城西主干道,却瞧见一支残兵奔来,一问之下,才知刘福通主力刚刚从此处突围而过。 扩廓并不心急,详细询问了刘福通军马情况后,才领兵追了过去。 一缕曙光从东方升起,不知不觉已到了黎明时分。 汴梁城南有一座光秃秃的小山,被本地人称为包子山。 这座小山四面开阔,视野极佳,临近主干道,来往行商都喜欢在山脚歇息。 蓝玉和韩林儿的五百骑兵此刻就驻在包子山上,一人望着西面方向,一人望着南面方向。 李荣率领援兵杀到东门时,蓝玉和韩林儿并未跟着入城,而是领军绕到南门外。 两少年经过一番商议,都觉得刘福通如果想突围,只有从西门或者南门才有机会。 他们都记着与张阳泉的约定,没有以身犯险去西门,所以就守在南门外。 倘若刘福通从西门绕过来、或者从南门出来,他们就能及时过去接应。 若李荣的援兵坚持不住、而刘福通还没有赶出来,他们也能调头离开,防止被元兵包围。 韩林儿看了蓝玉一眼,道:“蓝兄,待会李荣那边若是顶不住的话,你可不要意气用事,必须立刻撤走!” 蓝玉哈哈一笑,道:“我若是不能遵守约定,就算活着回去,大王也不会再让我带兵,你放心好了!” 顿了一下,道:“倒是你,韩青儿是你兄弟,你不会脑子一热,冲进城吧?” 韩林儿道:“我从未见过他面,这次千里迢迢来相救,自问对得住他了!” 蓝玉笑道:“那就好。” 说话间,忽见西北方向烟尘滚滚,一支骑兵狂奔而来。 蓝玉目光一亮:“来了!” 紧紧盯着那支骑兵,见旗帜是宋军,心中松了口气。 突然,他注意到那支骑兵队后方也有烟尘,赶忙传令道:“全军听令,躲到山坡后面,不要让人发现!” 众军士令行禁止,很快牵着马躲在山坡后。 没一会,宋军骑兵从山脚经过。 蓝玉打了个手势,众军士翻身上马,他紧紧盯着追击而来的元军骑兵。 此刻那支元军骑兵已来到山脚,目光都注视着前方宋军,无人注意到山坡情况。 蓝玉觑准了时机,大喊一声:“冲!” 五百骑兵突然自上而下,朝山坡上冲了下来,狠狠扎入追击的骑兵队伍中。 追击的元兵其实有数千人,然而一路追击,早已相互脱离,变成一条长长的蛇形队伍。 蓝玉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五百骑兵队就仿佛一个锥子,恰好撞在长蛇的七寸上,将蛇头数十名将领与后面的队伍分开。 蓝玉下冲时早已盯住敌人为首的将领,将敌人切割后,调转马头,朝那人冲过去,一枪刺向他后背。 那将领正是扩廓帖木儿,他见敌人埋伏了人马,心中大感震惊,正自诧异,蓝玉一枪已经刺到。 危急关头,他不敢挥枪去挡,弃马朝旁边草丛滚落,消失在草丛之中。 蓝玉一枪刺空,毫不停留,转头将另一名将领挑下马来。 不到一盏茶时间,被切割的数十名元将或死或伤。 蓝玉见敌人后军很快恢复队形,大声喊道:“韩兄,带弟兄们撤退!” 韩林儿答应一声,一马当先,朝宋军撤退的方向追去,其他将士们立刻跟着他去了。 然而队尾有几名士兵被敌人纠缠住,其中一人手臂还受了伤,难以脱身。 蓝玉大喝一声,驱马过去,连挑下三名敌人,朝那几人喝道:“快走!” 待几名军士安全撤离后,他虚晃一枪,将靠近的一名将领击退,调转马头,拍马而逃,骑行速度令一众蒙古人都震惊。 ‘嗖’的一声,一支箭矢从草丛中射出,朝着蓝玉后背激射而去。 蓝玉听到声响,身子一伏,贴在马腹,箭矢从头顶飞过。 扩廓帖木儿从草丛中走了出来,目光扫过去,只见队伍里的副将、千夫长、百夫长死伤惨重,一片哀嚎。 没有军官指挥,整支队伍战斗力将大幅衰减,另外也不知敌人是否还有埋伏。 扩廓权衡片刻,终于没有下令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