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怔怔望着秋江和尚,一时有些难以置信,这样一个老和尚竟会是元帝的老师。 秋江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挤做了一团。 “老和尚只是教授陛下几年功课,算不上师父。” 徐达心中一动,忽然道:“我倒是听人提过,说妥懽登基之前,曾被流放过。莫非这里就是他流放之地?” 秋江点点头,道:“不错,前任皇帝是陛下的叔叔,他希望自己儿子继位,所以一直忌惮陛下,先是流放高丽,后来流放到静江。” “当时陛下正好寓居大圆寺,老和尚当时还只是大圆寺长老,见他可怜,就教导他读书识字。” 一名千户哼了一声,道:“可惜鞑子皇帝暴虐残酷,荒淫无道,只知欺压我们汉人,看来你当初没教好!” 众僧听完后,皆面露怒色。 徐达一抬手,朝那千户道:“王千户,你有所不知,鞑子皇帝在年轻之时,倒也并非无道昏君。” 秋江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说的不错,自从陛下离开后,我一直关注着他。” “陛下登基后,罢免了压迫汉人的权相伯颜,恢复科举,整饬吏治,蠲免赋税,削减盐额,施行儒治,老和尚得知后非常欣慰。” 王千户哼道:“那为何天下大乱,到处都是起义军呢?” 秋江默然良久,长叹一口气:“此事正是老和尚百思不解之处。陛下励精图治,锐意进取,为何反而天下大乱?” 目光转向徐达,道:“施主是高明之士,能否为老和尚解惑?” 徐达沉吟良久,道:“依我之见,问题根源在于元廷的统治阶层已经腐化,元帝并无刮骨疗毒的决心,就急于颁布政策。” “其结果就是,他颁布的政策越多,由那群腐化之人实施,都会变成恶政、弊政,反而让百姓们日子愈加艰难!” 秋江和尚怔了半晌,低头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看来老和尚这个老师确实不称职,没有早点告诉陛下这些!” 徐达道:“大师不必歉疚,元廷之症不在一人,现今正是乾坤易主,由我们汉人重新当家做主的时候。” 秋江和尚没有多说什么,双手合十,带着全寺僧人返回寺中。 徐达押着俘虏来到一处山谷,职位最高的俘虏姓包,是一名百户。 徐百升向他询问,为何丁普郎选在这个时候攻打寺庙? 包百户极为配合,一五一十都交代了。 原来丁普郎早就想让秋江和尚帮他联系朝廷,却被秋江和尚所拒。 丁普郎顾及秋江和尚的影响和自己的形象,当时并未对大圆寺和秋江怎么样。 直到最近,江都军大兵压境,丁普郎心神烦躁,这才迁怒大圆寺,派人去攻打。 从这件事就能窥探到丁普郎心态,徐达略一思忖,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一个时辰后,静江城西门的守将忽然瞧见一支人马朝这边本来,立刻警觉,命人关好城门,严阵以待。 没过多久,那支人马狂奔而来,队伍凌乱,不成阵型。 来到城下后,一名军士大声呼喊。 “将军,不好了,大圆寺的和尚勾结江都军作乱,廖千户已经战死啦!” 守将吃了一惊,朝说话的人喝问:“你是谁?” 那人道:“小的是廖千户手下百户!” 一名副将朝守将道:“将军,他是包百户,我认得他!” 守将又问:“江都军有多少人?” 包百户叫道:“不计其数,大觉寺的人马,就已经超过一万啦!” 守将大惊,临桂县守军也只有一万,而且不知对方还有多少援军,这他娘还怎么守? 就在他怔神时,副将指着远方,惊呼道:“将军快瞧,江都军来了!” 守将抬头一看,果然瞧见两里之外,有一支人马沿着官道奔来。 包百户急道:“他们杀过来了,快开门,放我们进去啊!” 守将见地方距离还远,赶紧命人开了门,目光则紧盯着江都军。 “咦,好像没那么多人啊!”他眉头一皱。 副将正要出声,只听下方传来阵阵惨叫声。 有人喊道:“奸细!他们是奸细!” 城门洞顿时大乱,守将连生呼喝,城门依然关不上去,远处的江都军顷刻杀至,将城门夺下。 消息很快传到丁普郎耳中。 丁普郎见江都军一来就攻下了东城门,只当对方主力到了,哪还敢多想,慌慌张张就带着家眷从西城门逃走。 他一离开,守军群龙无首,更是四散逃散,不到半天时间,徐达便凭着三千人攻下了静江。 静江失守,各处守军也都放弃抵抗。 赵德胜和卞元亨收编降兵后,来到静江与徐达汇合。 常遇春因为距离过远,还在行军过程,战斗就已经结束,错过了这次作战。 两日后,逃亡四川的丁普郎被手下制服,押送到静江。 自此,江南最后一处起义军也终于被消灭,整片江南富饶大地,尽归江都军所有。 …… 北风萧萧,天地苍茫,不知不觉,已来到了十一月。 江都府西郊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朝着江都府驶去。 十一月正是晚稻收获的季节,秦苓思将头探出车窗,只见稻田之间尽是割稻的农人,不由心生感慨。 “唉,又过一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何氏低笑道:“这一年过得可不快,大王都收复整个江南啦!” 秦苓思脸上那点感伤转瞬即逝,笑嘻嘻地道:“是啊,终于打下江南了,可以攻打济州岛了!”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响,抬头看去,只见两名青年策马奔来,正是蔡恒和曾千里。 曾千里远远就喊道:“场主,您不必担心,王妃殿下不在城楼,也没有在城墙贴你的通缉令!” 何氏忍不住一笑,道:“你也真是!王妃殿下是你亲姐姐,怎么可能下通缉令捉你!” 秦苓思撇嘴道:“那是你不了解她,我这次离家这么久,她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蔡恒来到马车边,笑道:“刚刚我们在城门口听到一个好消息,察罕帖木儿死了!” 秦苓思惊喜道:“真的还是假的?他怎么死的?” 蔡恒笑道:“好像是被投降的起义军首领刺杀!” 秦苓思拍手笑道:“那可太好了!” 忽然猛地一惊,叫道:“啊哟!不好,察罕帖木儿一死,姐夫定会北伐,也许不会打济州岛了!” 何氏皱眉道:“应该不会这么快吧?” 秦苓思急道:“那可说不准,我得尽快回去,把济州岛情况告诉他,免得他已经下了北伐的命令!” 说完就要下马车,曾千里道:“场主,伱不必急啊,大王怎么着也会先登基,北伐没那么快的!” 秦苓思愣了一下,道:“登基?姐夫要登基了吗?” 蔡恒微笑道:“江南已经统一,韩宋也快被鞑子灭亡,大王这时候自然要登基,才能提振我汉人士气!” 曾千里跟着道:“应该就是明年初的事了,听说皇宫都快修好了!” 秦苓思抬头望着天空,呆呆不语,脑海中渐渐闪过一个画面,一个奇装异服的青年被她抓上山寨,还差点被秦苓君给斩了! 回想及张阳泉当时战战兢兢的表情,她忍不住“噗嗤”一笑,当时只怕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抓了一个皇帝。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来到了城门口。 现在是中午,进出城的人非常多,城门口竟然都有人摆起了长长的摊位。 秦苓思望着熟悉的江都城,心中充满了亲切。 趁着马车排队进城时,跑到一家露天茶棚,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向掌柜的询问城中最近的大小事。 茶掌柜笑道:“要说近来第一件大事,就不得不提咱江都军又出来一位徐姓将军!只凭三千人马,就打下一万守军的临桂县!” 秦苓思愣了一下,道:“姓徐?不是徐百升元帅吗?” 茶掌柜笑道:“所以才说又啊,那位将军叫徐达,听说是个降将!” 秦苓思“哦”了一声,暗暗将这个名字记住。 便在这时,何氏等人已经排到城门口,喊她过去。 秦苓思结了帐,飞快跑了过去,终于进了城。 众人沿着大街走了一阵,来到一处岔路口后,各自分手,朝着家中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