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关舒文是被宠坏的大小姐。 面对她的有意羞辱,景致作为打工人不?得不?低下?头?,但看到奶奶拿着快小一千的新裙子,在身上?比来比去兴奋不?已的样子,景致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怎么样,这个颜色会不会太年轻”她矜持地笑?着问。 “好看的,小景买的能不好看吗你本来就不老。”景向维躺在病床上?半眯着眼夸。 周围几?个相熟的病人家属也?说景奶奶穿上?这条裙子气质好,显年轻。 “你孙女对你好,你还不?乐意” 景奶奶以前?是穿过好衣服的,摸了摸裙子光滑细腻的料子,就知道价格不?菲,扭捏地说:“好是好,只?是......” 她看向景致,心疼地问:“会不?会太贵了” 景致剥着荔枝,摇摇头?:“不?贵的,我们公司旗下?的副线品牌,我也?是用员工价买的。” 其实并不?是,这是她在上?班附近的商场花真金白银买的,店家一点折扣也?不?肯给。 奶奶略略放下?心。 景致把剥好的一碗荔枝肉给景向维,问他要不?要吃,景向维笑?着摇摇头?,说自己已经吃不?下?了。 她只?好看向奶奶:“那?我给你做杯雪碧荔枝冰饮好不?好” “好,当然好喽。”奶奶无限包容着她的恶趣味小实验。 病房里的空调温度偏低,景致给景向维提了提薄毯才出去。 这是间四人间的病房,比普通的六人间,八人间要好很多,但肯定比不?上?,里面没有冰箱。 景致走出住院部,在附近便利店买了雪碧和一包冰块,回来的时?候没想到景向维已经睡着了。 病房里忽然涌进来几?个双眼通红的中年人,走到最里面的那?张床铺收拾起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无能为力地看着,沉默中积蓄的能量忽然爆发出来。 有个男人直接呜咽哭出声。 “人走了,中午的手术没成功。”有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轻声说。 景致的手心被冰块冻得发痛,直愣愣地看着,直到感觉到有人扯着她的手,她侧身一看,还是刚才的老?太太。 老?太太朝着景向维努努嘴说:“你爸爸最近的状态不?太对,老?是动不?动就要睡着。我建议你最好找个很有经验的专家看看。” 景致脑袋一阵轰鸣,微皱着眉,似乎不?太能理解老?太太的话。 老?太太急了:“我不?是诅咒你爸爸,我是真的担心他。” 她指了指正在收拾行?李的家属,轻声说:“之前?那?床的病人就是这样,一直昏睡,清醒的时?间不?长,脑袋都?混了。” 景致惶恐不?安,和奶奶说了一声,就脚步慌乱地跑去了医生办公室。 当初给景向维开刀做手术的是个姓高的老?医生,后来景向维各项指标稳定之后,就由一个较为年轻的医生接手。 景致之前?不?是没有和年轻医生沟通过,但每回沟通,尽管医生已经尽可能地用通俗话来和她解释,但一些专业术语还是规避不?了。 最后化为一句:“恢复得很好,没有特殊情况。” 景致在医学上?这样的外行?也?无可奈何。 但如?果爸爸真出了什么事,她也?一定会怪自己出没有竭尽全力。 这回和之前?一样,年轻医生还是用这些话试图打发她。 在她不?熟悉的领域,景致强硬起来:“可是我爸爸最近嗜睡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这是事实。” 医生气咻咻地点开景向维的电脑档案:“这是你爸爸的档案,每天都?记录情况,我很理解你们作为病人家属的担忧,但能不?能也?理解下?我们医生!每天忙到这么累,和你解释了无数遍,还无理取闹,到底谁才是专业医生。” 工作上?的情绪化似乎连医生这样受到高教育的人群也?不?能避免,景致尽量用平和的心态说:“我们的目标都?是同一个,希望病人,也?就是我爸爸能健康活下?来。赵医生如?果你这么累的话,我等你休息好了再过来,或者说你给我个时?间,等到这个时?间点我再过来。” “你以为你是在和谁商量奢侈品的拥趸吗”赵医生依旧在为景致质疑他的专业能力而生气,“在医院,我才是奢侈品。”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沟通陷入了僵局,赵医生已经完全被情绪控制,双眼瞪着景致。 一个将近一米八,快两百斤的成年人忽然在狭小的办公室站起来,不?免有些吓人,景致的心跳得很快,但还是直视着他。 忽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景致侧身捂住嘴。 赵医生难看地皱着眉:“你可别?吐在我办公室。” 景致拍了拍胸口?,好转了不?少。 “赵医生。”有人忽然敲了敲门。 景致转过身,见到来人后,僵立在原地,赵医生眉开眼笑?,赶紧从座位迎出来:“程先生,怎么这个时?间有空过来” 站在门口?的程寄宛若檐覆霜雪,光风霁月,西装革履的精致打扮与医院格格不?入,他对着赵医生轻轻笑?,目光却越过他,冰冷地看向屋子里的景致。 他睁眼说瞎话:“来医院看望一个朋友,想到赵医生也?在这里,就过来看看能不?能碰到。” 其实谁都?明白,以程寄的身份不?可能真的只?是路过来看一个小小的没有出名的住院医生,赵医生也?只?是跟着他的师父曾经在gre举办的一个精英沙龙活动中见过程寄,没怎么说的上?话。 但管他呢,程先生可是说这回特地过来找他,赵医生喜形于色:“您真的太客气了,快进来坐。” 结果转身看到脏乱的堆满杂物的办公桌,赵医生不?好意思,手忙脚乱地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又擦了擦凳子:“您快坐。” 程寄微微皱着眉,但还是卖他面子,刚坐下?,就朝着景致的方向点了下?下?巴:“你有客人” 景致像尊雕塑站在角落,低下?头?才发现刚才来得急,手上?还拿着冰块盒,食指无意识地抚摸着盒子并不?光滑的边缘,她微微僵硬地开口?:“那?赵医生,你先忙,我等会儿再过来。” 赵医生不?以为意:“病人家属,现在自以为是的家属多得很,瞎指挥,导致我们的工作很难推进。” 程寄的眼角余光看到景致出了门,又贴心地把门关上?,身影最后消失在窗户边缘,好像他这个人仿佛不?在一样。 那?双琉璃般的眼睛起了波澜,他笑?着对赵医生说:“你辛苦。” 赵医生羞赧:“嗐,谁让我就是做这个的。” 扶着冰冷的墙面回到病房,奶奶正坐在看护椅上?:“怎么样赵医生过来了么” 为了不?让奶奶担心,景致撒谎:“没见着,护士说赵医生出去了,我等会儿再过去看看。” 趁着冰块都?还没有融化,景致给奶奶做了荔枝雪碧冰饮。 奶奶喝了一口?,景致问:“怎么样好喝吗” 奶奶:“好喝,冰冰凉凉的,不?过有些甜,小孩子应该会非常喜欢。” “奶奶年纪也?不?大嘛。” 景奶奶红着脸。 病房里最里面的床位收拾出来了,轰轰荡荡地来,又轰轰荡荡地走,睡梦中的景向维睡得不?安稳,转醒过几?回。 景致鼻尖冒着汗珠,心里没底地拿着手机上?网查医院。 这家医院是离疗养院最近的一家,当时?病发突然,疗养院只?能送到这里,它在治疗心梗脑梗这方面并不?是最好,但当时?景致看爸爸在这里脱离了险境,也?没有更换。 但从赵医生并不?重视她爸爸来看,景致觉得有必要重新换一个医院,或者医生。 “景向维家属,刚才是你们找我吗”赵医生忽然出现在门口?。 景致不?明所?以地抬头?,赵医生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他咳嗽两声,“是什么情况,我过来看看。” 奶奶不?清楚前?因后果,忙站起来叙述情况。 赵医生检查了一会儿,又开了些药,也?许是心里有愧,之后又说明天会安排做一个全面检查。 景致安静地听着,随后听奶奶的吩咐,送赵医生离开。 走过拐角,赵医生深深看了景致一眼,“别?送了。” 声音没有了在办公室时?候的霸道。 景致应声站住,没有转身就走,反而侧身贴在走廊瓷砖上?。 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心里默念着大概两三分钟后,安静的走廊传来清脆的皮鞋声,景致心里微跳,走出拐角。 与走过来的程寄正好撞见。 程寄微微吃惊,看着眼前?穿着休闲服,比工作时?候又瘦小许多的景致,顿住脚步,他看了几?眼。 景致往前?走了几?步,轻声说:“谢谢你。” 他的眼眸纯净,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欢喜,声音凌才傲物:“算不?上?什么,只?要你回来,自然会有人替你和你爸爸安排。”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但还没尝上?多少甜头?,就听到景致说:“程先生误会了,我是想让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我不?想欠得太多,也?不?知道怎么回报。” 程寄慢慢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你以前?欠的还少吗我又不?在乎。” “我在乎,”景致看着地上?灰扑扑的大理石,眨了眨眼,断然道:“总之很感谢程先生的这次帮助,以后我自己会处理好的,程先生慢走。” 她对着程寄弯了弯腰,转身要走。 也?不?知道哪里戳到了程寄,他猛地拽住景致胳膊,微讽道:“你所?谓的会处理,就是吃着不?健康的饭菜,住在杂乱无章的小区,然后连个负责任的医生都?找不?到吗” “这就是你要的生活”全然没了往日里风轻云淡的教养,“如?果你早点通知我,景叔叔可以拥有更好的医疗水平。” 惨白的炽灯下?,眉骨锐利,对上?他凛然的眼睛,景致后脊发了凉,就和刚才靠在走廊的冰凉的白墙瓷砖上?一样。 好像自己努力后却又贫困的生活被人摊晒在阳光下?,所?有人都?能指指点点。 景致的眼睛微红,羞愤地说:“是,我兢兢业业的工作,试图让我和我的家人过上?舒适的日子,但这样的日子在程先生的眼中,还是不?值一提,和住在贫民?窟没什么区别?。” “我曾经拥有你供养的华服美食,光鲜亮丽的房子豪车,可是谁也?没有发现我在穿上?那?些高跟鞋后,被磨烂的脚趾。” “连你也?没有。” “爸爸虽然得到的医疗条件有限,生活也?普通,但那?已经是我很努力的结果,你凭什么说我。” 她的胸脯起伏不?定,直视着程寄的眼睛,眼角闪着泪光,但还是被她生生憋了下?去。 程寄震动,一时?间哑口?无言。 景致低下?头?,颤抖着手,掰开他的手指:“我很感谢你今天的帮忙,如?果程先生和关小姐以后能不?再找我麻烦,我会更加感激。” 程寄不?想松开她,总感觉这样一放手,她就回不?来,但面对景致的控诉,他无能为力。 扯开最后一根手指,景致深吸一口?气,对着程寄微微弯了弯腰,转身就走。 高居雪山之巅的程寄沉着脸,心头?激荡。 景致现在的状态不?太对,不?能直接回病房让奶奶担心,她走到了另一处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想洗把脸冷静之后再回去。 刚走进卫生间,就难受得想要呕出来,她连忙打开水龙头?,灌了几?口?冷水才好受一些。 镜子中的人脸色惨白,景致掐了掐才红润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