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去忧静静坐在温泉里,脸上鲜红巴掌印如火般刺目。 季莫寒前脚刚洗好,自己后脚都赶到。 两眼对两目,不尴尬,只是苦了自己这张帅脸。 迟早要将这小妞收拾得服服帖帖! 右脸痛楚仍在隐隐作祟,林去忧愤愤举起拳头,狠狠砸向温泉水面。 血丝瞬间弥散开来,涟漪将碧绿池水染成猩红,远远看去,宛若一朵正在缓缓绽放的血莲,狰狞且妖异。 林去忧垂下脑袋,将身上血迹清理干净,感受体内那汹涌真气如今有了丝丝平稳,经脉也在此之前被洗刷好几遍,现在他若是愿意,可以借助此真气一举跨入武夫二境。 短短不到一个月,从籍籍无名普通武修攀升至武夫二境,这种速度,实属罕见。 可林去忧并未选择踏出那一步,深知境界快速提升不过是表象,剑道、心境皆未随之而进,倘若一味倚赖九转乾坤丹强行突破,武途将走至死路。 归元境或许就是他未来的天花板,永无寸进。 靠在温泉边的石头旁,他抬头望向夜空。 深夜已至,不知不觉间,他在那卖酒老翁的院内冲击经脉,竟耗去整整一天光景。 “那个中年书生……” 林去忧喃喃自语,目光投向抗北城的方向,渐渐变得冷峻。 那书生的来历,纵观整个抗北城,嫌疑最大的便是兰家。 念及此,他的目光更添一抹寒意。 ...... 抗北城内,兰府。 兰府坐落城东,远离市井喧嚣,隐匿于青翠林木之中,府邸依山傍水,与自然浑然一体,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宛如一座世外桃源。 正厅内,白玉石砌成的殿堂流光溢彩,几幅古雅山水画挂于墙上,金线镶边勾勒出一丝华贵气息。 一炉沉香悠悠燃烧,袅袅青烟使空气中弥漫着清幽宁静。 大殿中央是一张漆黑长案,案上堆放着一些书籍与文房四宝,简单不失雅致。 兰府家主兰坐在长案之后,身穿一袭墨色长袍,目光深邃,气质沉稳,他面普通,属于太子殿下嘴中丢入人海最不显眼的那批,但眉宇之间透着几分肃穆,倒也显得威严。 他的面前,坐着一位中年儒生,正是余韵章。 余韵章衣袍洁白如雪,书卷气浓郁,他垂眸沉思,神情从容,似在等待兰靖渊开口。 这中年书生,正是那晚在街角朝林去忧露杀机的儒生。 “先生,那林去忧如何?” 兰靖渊放下笔,低声问道,他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些许寒意:“外头已传得沸沸扬扬,说太子殿下昨夜险遭刺杀。” 回忆起那瘸腿老头汹涌杀机,感慨于好在自己逃跑得快的余韵章抬起头,眼中有些许淡然:“功夫平平,但九转乾坤丹果然名不虚传,那小子体内真气滔滔,如一堆引线已燃爆竹,随时可能炸裂。” “果真如此。” 兰靖渊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精光,旋即缓缓点头,放下手中的笔,语气平静而低沉:“正如先生所言,兰府的产业正在逐步向周边城池迁移,如今已完成过半,预计半年内便可悉数转移。” 说到这,他顿了顿,回顾四周。 届时,这抗北城,对兰府而言,不过是昨日黄花,旧梦一场。 兰靖渊轻叹一声,语气愈发低沉:“先生,兰府能否在这场深渊中全身而退,全仰仗先生才智。” 余韵章静静听着,似乎在思考这些话分量。 早在周北武朝兰府抛下橄榄枝时,他们就明白其用意。 周府背靠朝廷,他的意思,便是林乘意的意思,沈家的怀思楼迟迟不服软,他们便想借兰府,或者说余韵章的手,替他们铲除沈家这眼中钉。 余韵章微微一颔首,思忖片刻,道:“兰家主如此信任,在下必定鞠躬尽瘁。” 这话如刀,割在兰靖渊心上,他明白,林去忧生死事小,兰府因挑衅太子,已成出头鸟。 退一步,是灭门深渊;进一步,是孤注一掷。 兰府,注定在抗北城呆不下去,弄不好还会家破人亡,满门尽屠。 “若家破人亡,望先生看在旧情,护子兮前往南州。” 兰靖渊语气近乎哀求,眼底尽是疲惫。 余韵章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其实眼下局面不是没有破局之法。” 余韵章静静看着兰靖渊神色,将他矛盾苦楚神色,尽收眼底,却未言一语打扰。 他心里清楚,兰府在他最落魄时出手相助,恩情难忘,虽畏惧死亡,但若真到了那个地步,舍命报答又有何不可? 毕竟,他的命,早在十年前那场混乱中便已断绝。 现在活着的,只是兰府的余客卿而已。 沉默片刻,余韵章缓缓开口:“家主,我先去周府请罪。昨夜手下留情,这点怕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兰靖渊抬起头,目光复杂地凝视着他,良久才道:“好,先生保重。” 余韵章微微颔首,起身离去。 他并未朝周府方向行去,而是快马加鞭直奔望星楼。 在面对周北武问罪之前,有一个人,他必须先见。 兰靖渊站起身,缓步走向窗前,眺望那片被暮色笼罩的苍翠林木。 清风自窗外吹入,带来夜晚微凉的湿意,他沉思良久,心中似乎酝酿某个决定。 窗外的树林间,树影婆娑,一如兰靖渊此刻的心绪般,难以平静。 ...... 天宁太子被刺杀消息如风暴般迅速传遍抗北城的大街小巷,激起层层波澜,百姓议论纷纷。 有说太子殿下跪地求饶,只为保住性命,也有传闻那太子浴血奋战,浑身染血仍不屈服,最后以顽强之姿逃出生天。 望星楼一楼,芊云兮静静坐在窗边,茶壶轻放桌面,氤氲热气模糊了她脸庞。 她目光斜向一旁那个半醉的瘸腿老头,眸中平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担忧。 她素来如此从容,仿佛天塌下来,也与她无关。 何况,祸害遗千年嘛,这是林去忧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这句话,本是戏谑。可听多了,她却信了。 林去忧虽常没个正经样,但他说的话,芊云兮竟意外觉得靠谱,若不信,她也不会毅然舍弃忘乡楼花魁的身份,踏上这条生死未卜旅程。 楼外传来脚步声,伴随酒客喧哗与风声。 门被推开,寒风卷入,一个身披儒袍的中年人迈步而入,他模样清癯,气质沉静,一身文人模样。 芊云兮抬眸瞧了他一眼,唇边漾起一丝浅笑,轻抬纤手,朝那儒生招呼。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