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医务室里沈寂了下来。　　 乙骨忧太和七海建人静静地对视着。　　 吉野顺平向来是个懂事又聪明的孩子, 他知道这件事中真正能开解乙骨忧太的只有受害者七海建人，因此他默默不说话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而家入硝子。　　 里香作为特级过咒怨灵，里香的攻击中携带的诅咒很难去除, 她消耗了非常多的咒力，有种浓浓的疲惫感自脑部蔓延至全身, 她走到窗边, 闭上眼睛，借着温暖的阳光抚慰自己, 医务室里的其他人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你拼尽全力了吧。”　　 突然听到七海建人的声音，乙骨忧太楞了一下, 他和七海建人在今天早上才结识, 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道声音的归属，在反应过来后, 立刻回答：“是！”　　 “那就够了, 拼尽全力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已经够了。”　　 七海建人还是乙骨忧太初见时那副冷漠的神情, 乙骨忧太却生生从中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藏在冷漠面具下的细致与温柔。　　 这句话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的同时，他下意识地偏头看向他的同学兼好友吉野顺平。　　 吉野顺平正在暗地里感叹七海建人的好脾气，明明看上去很不好相处, 注意到乙骨忧太的目光，他惊讶了一下，然后立刻朝乙骨忧太露出了一个略显含蓄却足够温暖的笑容。　　 接受七海先生的好意吧, 忧太。吉野顺平如此想道。　　 感受到吉野顺平的鼓励, 乙骨忧太停顿了一下, 然后手指微微蜷缩着回头深深鞠了一躬，绝对超过了90°的界限：“谢谢你, 七海先生。”说完他紧绷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的身体终於放松了下来，心中的自责没有那么容易消失，但他现在有勇气接受七海建人的好意了。　　 即使是被如此郑重地感谢，七海建人也依然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他朝乙骨忧太点头道：“不客气。”语气和语调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谢谢，谢谢你的原谅。乙骨忧太在心中再次感谢七海建人的同时，嘴角挂上了一丝隐晦的笑意，在了解他的人眼中，这是溢於言表的开心。　　 一直在关注这边的吉野顺平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道浅浅的笑容，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一旦放松，他的思绪就容易乱飘，不一会就飘到了七海建人说的咒灵身上。　　 什么叫……人形的咒灵？他没记错的话，能沟通？？　　 他们有遇到过这种东西吗？他们不就遇到了……　　 ……那个奇怪的青年男子。　　 吉野顺平怔了一下，迟疑道：“七海先生，你说的咒灵是那个，那个……”　　 七海建人迅速地意识到吉野顺平不知道如何分辨咒术师和咒灵的咒力，不仅吉野顺平不知道，恐怕乙骨忧太也不知道。　　 高专的教学还是那样，理论课明明也很重要。这么想着，他开口道：“抛开实际上的行为不谈，我名义上不是高专的老师，不负责教授实战课或者理论课，”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现在是中午12点46分，正常这个时间是我的午休时间，基於你们把我带回来的恩情，我决定花两分钟和你们讲解一下。”　　 乙骨忧太&吉野顺平：啊？怎么突然扯到午休上了？　　 在窗边休息的家入硝子眼中不由得溢出了笑意，她常年疲惫不堪，很少有这么鲜活的时候，这在她身上很难得，偏偏此时医务室里的其他人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笑意在她眼中停留的时间大概只有四五秒，四五秒后已经休息够了的她开始思考七海建人说的那个咒灵。　　 说两分钟就两分钟，一秒不少，一秒不多，期间为了正好凑满两分钟，七海建人还特地在稍快的讲述中停顿了两秒，这种略显可爱的行为对七海建人不怎么了解的乙骨忧太和吉野顺平自然没有注意到，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三人之间的关系大概只会止於表面，再往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七海建人的本职是自由职业咒术师，只是归属於东京都立咒术高专，他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带学生，即使是作为校长的夜蛾正道也不好经常麻烦他，不怎么见面，自然不容易往前。　　 “这样的话，那个人是咒灵？”吉野顺平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　　 “那……他死了吗？”乙骨忧太问道。　　 他不是真的关心那个咒灵，他只是在想如果那个咒灵能变成人形，里香是否也能变成人形。　　 曾经那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变成现在这副可怕的样子，小里香……你很痛苦吧。这么想着，他紧了紧拳头。　　 七海建人对这两个孩子也不怎么了解，因此他并没有听出其中一个孩子乙骨忧太的语气有什么问题。　　 吉野顺平现在的关注点不在乙骨忧太身上，因此也没有听出来。　　 他下意识地回答：“死了吧，那样的攻击下活不下来的，”顿了顿，他接着道，“我就说他不对劲，对七海先生下手那么狠，招招都往致命的部位去。”　　 他身上带着些许位於黑白之间的东西，对想要杀死同伴的对手不会升起什么同情，他的同学兼好友乙骨忧太也一样，再加上情况紧急，七海建人受伤严重，在乙骨忧太劝回里香后，他们都没有想起那个人。　　 听了这话，乙骨忧太心中隐隐升起的期待又落了下来，里香那样的攻击，存活的可能性太小了。　　 “不要对没有查探过的事情妄下结论。”七海建人严肃地说道，“咒术师是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职业，任何时候都不要妄下结论，想要活下去必须要谨慎。”他还想说“咒术师就是狗屎”，想了想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出於对七海建人的尊重，吉野顺平乖巧地点头称“是”，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他见识过里香的可怕。　　 他对七海建人很有好感，但这份好感还没有强烈到能让他改变自己根深蒂固的认知，他不认为那个咒灵能活下来。　　 乙骨忧太再次问道：“那我们要去查探一下吗？”他还是要亲眼见到才行。　　 七海建人看向说话的乙骨忧太：“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将近5个小时，足够我来回一趟了。”　　 这是……不打算带上他们？　　 乙骨忧太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打断了。　　 家入硝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身，她靠着窗台道：“这种事情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去除了添乱没有什么好处。”她逆着光，看不清神色，但听语气还是能听出些许警告的意味。　　 在家入硝子说完这句话后，医务室里的空气变得凝滞起来，吉野顺平感觉现在的氛围有些古怪，但具体哪里古怪他又说不上来。　　 家入小姐想说的恐怕不是“你们” ，而是“你”。　　 比起完全不关心那个咒灵的顺平，这句话更多的是说给他听的，他的心思很可能被发现了，真是惊人的洞察力。　　 在一片寂静中，乙骨忧太轻轻应了一声，似乎放下了去查探一下的想法，接着他将目光从家入硝子身上移动到了七海建人身上：“七海先生，我仔细想了想，里香今天的发狂其实不太对劲，”顿了顿，他急匆匆地解释道，“请千万别误会，我不是在为谁开脱，我只是想说，如果那个咒灵还活着，他的危险性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　　 除了最后延长伸向他的手，那个咒灵的身手在初中生中都算差到离谱，似乎全凭本能应对，没有丝毫的战术可言，他担心七海建人因此降低警惕。　　 医务室里的另外三人都听得非常认真，面对这份认真，他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坚持说完了：“我说这些是因为希望七海先生能提高警惕。”　　 “多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七海建人礼貌地做出了回应。　　 医务室里常年备着高专的制服，七海建人换了身干净的制服后离开了，离开时带走了他破损的衬衫和西装。　　 乙骨忧太刻意多待了四五分钟才离开，目的是为了断绝自己现在跟上去查探一下的想法，他害怕如果那个咒灵还活着，里香再次受到刺激发狂，那样会“添乱”。　　 临走前，他特地向家入硝子道了声谢，如果没有家入硝子，他很可能会犯下可怕的错误，那样的错误让他难以弥补，也让他难以接受。　　 家入硝子凝视着乙骨忧太离开的方向，在心中暗道：有时候执念太深不是什么好事。　　 咒灵的形态数以万计，受诞生的原因影响，自诞生之日起就固定了，在数以万计的形态中，出现人形也不奇怪，比起形态，让她更在意的是那个咒灵能沟通。　　 吉野顺平完全没有注意到家入硝子眼底的覆杂，他捧着家入硝子给他冲泡的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　　 冲泡的牛奶指的是半杯牛奶半杯热水，牛奶是平时偶尔用来兑咖啡的盒装牛奶，刚刚家入硝子见他和乙骨忧太还没吃午饭，就给他们二人分别冲泡了一杯，乙骨忧太喝完才走。　　 因此他没有将那句道谢放在心上，他误认为乙骨忧太在为牛奶道谢。　　 喝完牛奶后，他将一次性杯子扔到了纸篓里，在临走前，他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家入小姐，七海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自今天早上结识起，他对七海建人的认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七海建人的好奇在心中越积越多，面对向来对他比较包容的家入硝子，他果断问出了他的好奇。　　 家入硝子沈思片刻，垂着眼帘道：“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