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公社书记桌子上的水杯又再一次起跳。 “杨庆同志,这些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公社刘书记郑重的问道。 这事一旦捅上去,别的不说,刘书记自己的前途只怕没了大半。 有些事情,大伙都心知肚明,但是只要在盖子下,一切都还好说,但若是揭开了盖子,让里面的脓疮露出来被人看到,那麻烦可就大了。 “刘书记,这事也怪我!” 杨庆闻言,先是责备了自己一句。 听到这话,刘书记眼神一凝,变得无比锐利,看着杨庆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杀气。 但是杨庆就当没看见,继续娓娓道来: “刘书记你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是咱交公粮的时候。” “半个月前我去交公粮,人家根本不让我过,说我的谷子有水有沙,但是说实话,我和另一个人一起晒的谷子,我们两家一起混装的,我不过,他家的能评一等谷。” “咱是老实人,听人家粮站的,又晒了一次,拿风车打了一次,整的干干净净又去交,但人家又没让我过,说还是又潮又脏,我只能又把谷子挑回家。” “看别人这样子,我知道我惹到了人,于是拿着好烟想请求那位姓马的粮站工作人员放我一马,但人家看不起我,说听了咱们公社某位大队长的关照,要整死我,我要是不下跪磕头,这事就没完,扬言还要我交不了这次的公粮。” “我一个大男人,还算有点本事,自然不肯受这个气,于是准备去县里找点门路,但是找来找去,也找不到门路,我跟林业局关系比较熟,但是他们管不到粮站这边,所以我郁闷的在县里喝闷酒。” “这么一点小事,我总不能去麻烦人家县长吧,人家工作忙得很!”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饭馆里我遇见了那次帮我和咱县长合影的记者同志,我找他洗过相片,还算有点交情,他听了我的遭遇,义愤填膺的仗义出手准备帮我一把,于是就有了这些照片和这篇报道。” “本来那位记者同志看到拍的这些照片后立马气炸了肺,扬言一定要揭露这些不法份子的可恶面目,人都要往县里走了,是我好说歹说,还给记者同志送了土特产才拦了下来。” “毕竟再怎么说,我也是咱江竹公社的一员,家丑不可外扬,这东西要捅出去,咱们整个江竹公社脸上都没光!” “但我拿着这烫手山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干脆把它拿到您这里来,想看看您是怎么个想法!” 说完这些话,杨庆把目光看向了神色不停变换的公社刘书记。 “砰!” 公社刘书记桌子上的茶杯又跳了一次舞。 “岂有此理!” “无法无天!” 刘书记气愤的怒骂一句,不知道是骂谁,接着回过头颇为温和的对杨庆说道: “庆小子你这次做的不错,知道为集体着想,你这做法是正确的!” “咱们公社虽然有一些老鼠屎和害群之马,但是大部分人是非常好的,咱不能为了这一点点错误,就毁了咱们公社这么多年树立的形象!” “以前还以为他们只是以讹传讹,没想到粮站那些狗日的还真敢吃拿卡要!” “你放心,你受的委屈公社已经知道了,这次公社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虽然知道杨庆说的这些话里肯定有猫腻,但是公社刘书记并不在意,眼下这篇报道还没捅出去,那就还只是内部矛盾,完全可以在内部解决。 想到这里,刘书记颇为赞赏的看了杨庆一眼,突然觉得杨庆是个可造之才,要是一般人受了这委屈,肯定想也不想的一股脑捅上去,那样自己就被动了,还是这杨小子有大局观,以后可得好好栽培栽培。 “那就多谢刘书记了,我相信咱们公社一定不会让这样的犯罪份子逍遥法外的!” “那这些东西我就没什么用了,还请刘书记您收好。” “我还得回去整理一下我的谷子,明天好去交公粮呢!” 杨庆微微一笑,颇为知趣的说道。 “行,那庆小子你先回去,明天大大方方的去交公粮!” “粮站的那只硕鼠我一定帮你揪出来!” “无论是谁,都不能坏了官府的收粮大事!” 刘书记站起身子,和蔼可亲的说道。 “多谢刘书记,那我回杨家冲生产队了!” 杨庆微微一笑,立马转身离开。 看着杨庆的背影消失在办公楼的门口,刘书记和蔼可亲的温柔脸上顿时一变,开始变得乌云密布,含风带雨。 “钟特派员在吗?” 收好桌子上的照片和那篇报道小作文,把它放进怀里,公社刘书记直接就气冲冲的去找特派员,接着两人急急忙忙的往粮站赶。 粮站里,马三道和另外一个人正在收粮,突然看到公社刘书记和特派员急急忙忙的赶来,赶紧把社员送的星城烟递了出来热情说道: “刘书记,您来视察工作啊?” “咱们张站长在里面的办公室统计数据呢!” “今年咱们的工作大有成效,就连记者同志都来采访呢,咱们的张站长正想和您汇报这事呢!” 公社刘书记听到这话,险些气乐了。 他奶奶的,记者采访是好事?还要汇报工作?怎么,把你们吃拿卡要的先进经验分享分享吗? 再看看那驴长的脸,还有那一包精致的星城烟,公社刘书记瞥了一眼淡淡的问道: “汇报是事先不急,我想请问这位同志你姓什么啊?” 那马三道一听领导问名字,还以为是想提拔自己,赶紧兴奋的喊道: “报告刘书记,我姓马,叫马三道,一二三四的三,道路的道!” 刘书记听完点点头,想起杨庆口中刁难他的马姓工作人员,心里更是来气,于是又问了一句: “马同志,你们粮站姓马的人多吗?” 马三道一听大喜,以为自己已经简在帝心了,赶紧兴奋的说道: “报告刘书记,我这姓是小姓,别说咱们粮站,就是整个菖蒲县的粮业系统也就我一个姓马的。” “来,您抽一支香烟,带过滤嘴的好家伙!” “甲级星城烟,五毛钱一盒呢!” 听完这话,公社刘书记立马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了,看了马三道手里的星城烟淡淡的说道: “算了吧,我可抽不起,我四十块的工资,抽三毛钱一盒的乙级湘南烟都有些舍不得,可抽不了那么贵的烟。” “看样子粮站真是好单位啊!” “办公人员二十几块的工资,居然都能抽得起星城烟了!” 这话一出,那马三道悻悻的把烟收了回去,然后急急忙忙的辩解一句: “刘书记你误会了,这烟平时我也舍不得抽,这是特地给领导们准备的!” 虽然这些烟是农民们孝敬的,但是这不能明说啊,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就是因为这些东西不能摆到明面上来,只能搞些背地里的鬼。 公社刘书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幽幽的说道: “下次记得穿个大点的衣服,你收的烟和钱都快掉出来了!” 这句话一出,那马三道的头上开始冒出滴滴冷汗。 “刘书记,你听我给你辩解……~” “不是,您听我给您解释啊!” 但公社刘书记没听,说完那话,就直接带着特派员往粮站站长的办公室闯。 “……,昨天虽已消逝,分别难相逢……” 粮站站长的办公室里,站长同志正端着一杯茶,唱着禁歌《乡恋》,表情颇为陶醉。 分田以后,由各大队、各生产队组织的交粮队伍没有了,换来的是一户户的普通人家,虽然交粮过程繁琐了不少,但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权利提升了不知多少。 天天都有人走后门让他高抬贵手,说这么重的东西来来回回的担很折磨人,让自己行个方便。 近一个月的吹捧,已经让他彻底飘了起来,要不是担心自己站长的位置被人拉下去,他早就也收点小玩意了,手底下人干的事他又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他说了几趟以后,便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再加上今天还有记者来采访,更是让他踌蹰满志,甚至还做起了更进一步的梦来。 等自己粮站的‘先进’事情见了报,再找人活动活动,说不定往上走一走的日子就不远了。 想着自己以后的好日子,站长同志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砰!” 自己办公室的门被人踢开,惹得正在畅想站长同志有些不喜,低声喝骂道: “吗的,谁啊!懂不懂规矩!” “粮站重地,谁敢乱闯,要是起火了怎么办?” “要上茅房去外面上去!” 还没看清来人,站长同志就火气颇大的转过了头。 “梁站长,火气壮的很啊!” “看样子你这些日子吃的也不少!” “胆子肥了很多啊!” 门口传来的声音让梁站长犹如三伏天浇了一桶冰水,从头凉到了脚。 “呦!刘书记,你怎么来了?” “你要有什么指示,叫人来通知一下就好了嘛!” “何必亲自走这一趟啊!” 听见是公社刘书记的声音,梁站长立马有些狗腿似的站了起来,脸上带上了一丝阿谀奉承的笑。 “通知一下?我可不敢,一段时间没来看看你们粮站,我都不知道你们现在居然有了这么大的胆子。” “吃拿卡要!收受贿赂!拿着公权办自己的私事,还故意折腾人就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你们粮站的几个人,个个吃的脑满肠肥,口袋里的钱和烟装都装不下,不知道你这个做站长的,收了多少好处费,吃了多少油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