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熙熙攘攘，叫卖声，杂耍声，汽车鸣笛声络绎不绝。 　　 肖安走上前，抬手将木窗合上，瞬间将杂声隔绝。 　　 顾明哲静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只是抬眼看着肖安。 　　 待后者要转头，他又将视线落下，移向桌子上的那杯热茶。 　　 “都说总务处的茶是最好的，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的确清淡爽滑。” 　　 肖安闻言，不自然的笑了笑。 　　 实际上，面对眼前之人，他内心极其忐忑不安。 　　 他想要试探顾明哲，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装傻装痴这么多年，一下子厉害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若不是军统在魔都的老窝就这么被端了。 　　 他怕是还要一直在汪伪众同僚面前，继续扮演一个懦弱无能的男人。 　　 顾明哲就这么回看着肖安，他早已猜透后者的心思，蓦然勾了勾唇，他又道。 　　 “肖处长，今晚明氏集团举办舞会，你和肖太太都会去吧？” 　　 肖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神，才回应道。 　　 “去，明氏集团怎么说都是风云际会的座上宾，咱们这些小蝼蚁能有幸收到人家的拜帖，当然要去。” 　　 肖安演戏也是熟练的，顾明哲开了话头，他很快又摆出那副市井模样。 　　 “顾处长，话说回来，刚刚那事儿，多亏有你帮助了。” 　　 “我听说今晚的宴会，汪芙蕖也会去，刚才若不是你拦着，我和汪曼春越闹越大，闹到汪芙蕖面前，那真是收不了场了。” 　　 顾明哲瞧着肖安这架势，不去南曲班子唱戏真是可惜了。 　　 他又勾了勾唇，那笑意不及眼底。 　　 “肖处长今日大动干戈，看来很不喜欢汪处长？” 　　 “谈不上喜欢，谈不上不喜欢，她有靠山，是名门望女，我不过是在东瀛人手下讨生活的，论惹是惹不过的，只是，我看不惯她的行事作风罢了，太霸道。” 　　 肖安憋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来。 　　 旋即，他也抬眼看向顾明哲，二者对视，眸色发深。 　　 “算了，吵都吵过了，再提也没什么意思。” 　　 肖安补了一句，又打断话题，他抬了抬手，示意顾明哲喝茶。 　　 二人对立而坐，暗流涌动之下。 　　 肖安终于将视线投向了挂衣架上的那件墨绿色大衣，他缓了缓，开口道。 　　 “顾处长，我这新买了件大衣，也是在我太太今早去的那家旗袍店定制的，是上好的羊毫皮，你帮我瞧瞧。” 　　 “羊毫皮？” 　　 顾明哲很快反应过来，故作惊喜的说道。 　　 “那可真是上好的料子。” 　　 肖安将大衣拿到顾明哲面前，他抬起头，定定的瞧着后者的反应。 　　 往往间谍和间谍的相遇，便是一场好戏的开场。 　　 眼下，便是验证演技纯熟的时候了。 　　 “我只听说那家旗袍店的老板是香港来的，做旗袍是一绝，没想到还做大衣啊！” 　　 顾明哲嘴上是这样说，可回想今早送肖太太去旗袍店，他也是大致扫过一眼的。 　　 那分明是家纯做旗袍的店，大衣，他一件也没见过。 　　 肖安眼下这么说，之后又该如何圆谎？ 　　 难不成，那家旗袍店也是他们的... 　　 藏得够深的。 　　 眼瞧着顾明哲那样子，不像是对大衣眼熟，肖安放了心，又同其闲聊了两句。 　　 紧着将工资结算了，又拿了两包好茶，一同带给顾明哲，送他出了办公室。 　　 军统的这波试探总算就这么过去了。 　　 顾明哲回了自已的办公室，脸上的笑意完全消散。 　　 他开始在脑中疯狂转圜，回想刚才发生的种种。 　　 短短一上午时间，肖安夫妇稍有不慎，便在自已面前露出了他们是军统的身份。 　　 现下想想，说不定他们的夫妻关系都全然是假造的。 　　 这潭深水池子里，又冒出个不怕死的来。 　　 穿越不过一年之久，顾明哲却见过太多人枉死在这座名为76号的魔窟里。 　　 就算如此，为何还愿意有人藏匿其中，以假身份，谋一份信仰，谋一份未来光景！ 　　 顾明哲望着窗外艳阳高照，不禁想道。 　　 这恐怕就是乱世儿女吧，命如草芥，亦如巨树。 　　 - 　　 明氏集团的舞会定在华懋饭店。 　　 华懋饭店的老板杨梅和明镜是至交，自然是将这舞会办的妥妥帖帖的。 　　 “这个呢，是舞会流程单，千万别弄错了。” 　　 “对了，今晚山本长官也是要来的，到时候他的讲话时间可千万要空出来。” 　　 “酒水都预备好了吧，也千万别出岔子了。” 　　 临近天黑，就瞧见杨梅守在大厅，忙得脚不沾地。 　　 与此同时，一辆别克停到了华懋门前，明镜从车上款款走下。 　　 今晚她做东，特地换了件暗红色旗袍，晚上风大，还套了件雪白的大衣，衣领是氅毛皮的，一身下来颇具气质。 　　 她到底是明氏集团董事长，明家的顶梁柱，出街的排场可是很大的。 　　 不仅有开车的司机，就连身后跟着的小厮也有五六个。 　　 她一下车，便冲着后头的人说道。 　　 “把我备好的东西拿进去吧。” 　　 几个小厮应下，跑去后备箱搬东西。 　　 杨梅闻声走出来，瞧见明镜便露出笑意。 　　 二人差不多岁数，可杨梅久经名利场，同出身闺阁的明家大小姐到底是有些差距。 　　 “明镜，你可是来了，里头瞧瞧吧，我都给你规整的差不多了。” 　　 话音落下，杨梅拉着明镜就要往里走。 　　 明镜顿了顿，杨梅扭过身来，蹙眉道。 　　 “怎么了？” 　　 “我有东西给你瞧，你是最会办这些明面宴会的，帮我想想办法。” 　　 这下轮到杨梅愣神了，只见明镜一招手，小厮搬着东西走上前来。 　　 “这是烟花，我从国外买回来的，想着，今儿热闹，在你这图个高兴放一放。” 　　 “烟花？” 　　 杨梅闻言，眼前一亮。 　　 烟花这东西可是不常见，就算是在纸醉金迷的魔都，巡捕房管制的也很是严谨。 　　 杨梅本想着问一嘴，可转念一想，今天这场局，可有东瀛人在场。 　　 谁能管的了东瀛人啊，放就是了。 　　 “这感情好啊，是热闹，行，就交给我吧。” 　　 瞧着杨梅点头笑应，明镜嘴角微起。 　　 顾明哲说的果然没错，只要是给华懋增添人气和排场的东西，她倒是断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