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暴雨阻断前路,借宿听闻农事
离开万安镇,张雨林一路向西,朝着平安县城的方向奔去。本以为是夏日雷雨,却不曾想这暴雨却是越下越急,泥路坎坷,加上暴雨之中山洪涌起,至刘家庄,唯一行马路被山洪阻隔,无法再前进。 见状他心中暗叹一声,便从马上跃下,拉着马想到刘家庄中暂避,然而天色已晚,加之暴雨袭扰,村民虽然听到门外声音,却哪敢开门。张雨林顺着村中小道,很快便到了一个农户家门前。 三间土瓦房之外,是琐碎的木头立的篱笆,甚至连大门都没有。张雨林牵着马走进小院之中时,屋内一个二十多岁的精瘦男子拿着镰刀便冲了出来,看到张雨林那瘦弱的身影时,却是微微一愣,将镰刀藏在了身后。 将马牵至柴棚之下,张雨林径直走向了男子:“无意打扰,只是暴雨冷冽,又遇山洪阻隔,想在这位兄台家借宿几日,待雨停,我便离去!” 刘石头本想拒绝,但当他看到张雨林从怀里掏出十枚铜钱的时候,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急忙伸出双手接过铜钱,热情地将张雨林迎进屋里,并把自已的床铺让了出来。 张雨林脱下湿漉漉的雨衣,发现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水汽浸湿了不少。他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已倒了一杯热茶,正准备喝一口暖暖身子,就听见刘石头讨好的声音传来:“小兄弟,你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煮了一碗玉米糊糊,还有今日新做的窝头!” 张雨林看着糊糊,一股浓郁的玉米渣味传了出来,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刘石头见状,急忙说道:“呵呵,家里的粮食都要交粮税,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客人。这玉米糊糊和窝窝头已经是我们家最好的食物了,你就委屈一下吧。等明天我去村里找点野菜、鸡蛋什么的,再好好款待你。”说着,他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糊糊,小心翼翼地递给张雨林。 张雨林接过糊糊,笑着看向刘石头:“行旅之中,有一碗热的便可以了,不必讲究许多!”说罢,接过糊糊,尝了一口,便感觉干涩难咽,又拿过一个窝头,咬了一口,浓郁的番薯味中竟然还夹杂着麦糠的味道,未及喉咙,便吐了出来。 刘石头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迅速从张雨林手中夺过剩下的窝窝头,语气坚定地说:“你不想吃,那就别浪费!” 张雨林本来还以为刘石头是在故意戏弄自已,但看到他如此坚决的举动后,心中不禁一顿,疑惑地问:“难道你们平常都吃这个吗?现在不是刚过了夏天收割的季节吗?” 刘石头听后,默默地将手中的窝头掰下一小部分,放进嘴里嚼着。然后,他平静地回答道:“是啊,夏季的丰收已经过去了。感谢老天爷保佑,今年的收成比往年来得要好些,我们总共收获了十担麦子,比去年整整多了一担呢。” 张雨林听到这里,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追问道:“那这可是好事啊!既然收成增加了,为什么我感觉你好像并不高兴呢?”刘石头看着张雨林,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轻声解释道:“这位小兄弟,你看起来要么是个商人,要么就是个读书人,自然不会了解我们农民的苦衷。以前,每年夏天收获后,官府都会派人来征收税款和粮食。然而,最近几年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原来的粮税为十税三,后来却提高到了十税五,也就是说每十担粮食就要上交五担作为税收!” 说着,刘石头拿起碗倒了一碗茶,喝了一口,面容苦涩的说道:“十税五,农家人除却种粮,还能有少许存粮,每至年关,还能吃上一次白面馒头。可是自上年起,粮税便成了十税七,一年到头,没有存粮不说,倒还欠官家一成粮食,你说可笑不可笑?” 张雨林闻言,眉头却是皱了起来:“怎么还会倒欠一成粮食呢?” 刘石头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窝头放置于桌上的碗里,然后弯下腰去,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他将这把土分成了四份,每一份的大小都不尽相同。接着,他用手指着这些土块,开始解释起来。 "你看,这把土就代表着我们今年的收成。每年夏天收割完庄稼后,我们都会拿出一成的粮食作为种子,存放在村子里村长的大院子里。这是我们百年来一直遵守的规矩。而接下来,这份最大的土块则代表着官家的税粮,足足有七成之多!" 说到这里,刘石头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脸上也流露出一丝无奈和悲愤。 "但是,自从去年开始,盗匪四处横行,我们村里每年还要拿出一两成的粮食来孝敬他们,希望能求得村庄的安宁。而前来收粮的官差本来只需要收取一成的供奉,但去年他们却要求我们农家再多拿出一成的粮食作为供奉!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要倒欠官家一成的粮食?" 张雨林听闻刘石头所言,只觉得自已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胸口沉闷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自幼家中虽不富裕,但有母亲操持家务,日子过得简单却也不愁吃穿。然而,此刻听到刘石头讲述的农家生活,他才意识到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家境如此凄惨。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两个窝头上面,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缓缓伸出手,从桌上拿起那个被掰下一半的窝头,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咀嚼间,那粗糙的麦糠仿佛变成了细碎的沙子,卡在喉咙里,令他喘不过气来。 刘石头看着张雨林痛苦的表情,赶忙倒了一碗茶递给他,关切地说道:“小兄弟,您快喝点水冲冲吧。”但张雨林却只是把茶杯放在桌上,并没有去拿。他的目光凝视着那碗黑乎乎的粥糊,一把端起喝了一口。 一股浓烈的粗粮味道充斥着口腔,带着玉米、番薯以及麦糠的混合气味。这股味道并不好闻,但张雨林强忍着喉咙的干涩与刺痛感,努力咽下这口食物。 随着吞咽动作,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通红,仿佛全身血液都涌向了脸部。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像是要突破某种束缚。然而,他依然坚持着,努力适应这种陌生的味道。终于,他成功地将粥糊咽入腹中。 剧烈的喘息声回荡在空气中,张雨林的胸膛急促起伏着。他端起桌上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似乎想要借此消除口中的异味。当他放下茶杯后,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刘石头身上,眼神中的紧绷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和解脱。 入夜,暴雨敲打着瓦片,张雨林久久不能入睡。自父亲染上赌博到被李江河设计杀害;从黄文山丛林辱杀女子到将堂兄当街殴打之后扔下万安桥;不管是青山府署还是万安镇衙都对此默许了一半。官家不做官家该做之事,反而将那一身官威压到了百姓身上! 这世道当真是脏了,从根上便已经脏了,自已能看到,那么会有更多的人看到,当这些人走到一起时,便是天地清明之时。如今,对自已来说,便是在乱世吞没自已之前,先活下来。 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