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闸北、杨浦交界处。 江川小学。 沪上区书记室宣传股股长宋广迎乘车来到这里,同行的还有沪上市政府教育处督学迟雅堂,校门口挂着一面横幅,是欢迎督学迟雅堂的。 因为正值冬假,学生们都已经放课。 宋广迎特意找了这么一处地点举办演讲活动,当然也是出于陈迁将申请的经费砍半的原因,这里的桌椅板凳和课堂都是现成的,宋广迎给了学校负责人一点场地费,便能够免费使用这里。 宣传股的人员早早等待,同样等待的还有四五十位右派学生,召集他们前来并不存在花销,甚至路费都是他们自掏腰包。 这次演讲活动的重头戏是迟雅堂,他是教育处的督学官,也是一个极右派老顽固,对于红党的一套宣传很是反感。宋广迎申请的经费主要使用方向就在他身上,能请动迟雅堂,或多或少依靠那笔款子。 步入其中一个教室,迟雅堂先是自我介绍,然后在黑板上奋笔疾书。 黑板上留下一行字:如何当好一个学生。 迟雅堂慷慨激昂地演讲,讲话时不停地挥舞着手臂。 “所以,我们要以革命的笔墨和激情呐喊来涤荡社会上的残渣污泥,要坚守住内心的良善,遵循政府的律法。那些别有用心的反动分子,他们大言不惭的告诉世人,说他们是救世主。 同学们,真正的救世主早已出现,先总理才是世人认定的救世主。我们要做虔诚的信徒,坚定不移的完成先总理遗志,在领袖的带领下完成戡乱复兴的重任。 若我说谁是救世主,他们说是先总理,我不反对,也不赞同。若说是什么马先生、科先生,我定会当场鄙夷,知道为什么吗?” 下面的学生们摇摇头,等待迟雅堂的自问自答。 迟雅堂面带激动,指向在场的学生:“因为青年才是救世主,你们是青年,是接受高等教育的优秀青年。你们才是救世主,那些自命不凡的红党所吹嘘的,皆是笑柄而已。 同学们,相信你们自己,你们是真正的救世主。” 就在迟雅堂慷慨激昂之时,忽然一个学生站起身,手中赫然拿着一把手枪。 “一派胡言!” 话音未落,只听见‘砰砰砰’······ 三声枪响过后,迟雅堂面门中弹,当即倒地不起。 在迟雅堂倒下后,那个持枪的学生将枪口对准宋广迎,后者弯下腰,手脚并用的跑出教室。宣传股的人员只负责宣传工作,并不是情报特务,也没有资格领取到配枪。 在场唯一配枪的人是宋广迎,可他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不知所措,丢下教室内的数十名学生仓惶逃离现场。 教室内的学生们顿时大乱,叫喊声、哭喊声、枪声,学生们慌不择路从门口一涌而出。后面的人推倒前面的人,在生死瞬间他们忘却一切,从同学的身体上踩踏。 一个一个拼命的往外跑,门口被堵住,他们便砸碎窗户逃走。 跑出去的宋广迎面色惨白,小汽车停放在操场,距离教室只有数十米远,宋广迎在几个宣传股特务的保护下躲在小汽车后面,拉开车门从副驾驶里取出公文包。 双手颤抖的宋广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把勃朗宁手枪,好几次想上膛,双手颤抖迟迟无法上膛。 “长官,现在怎么办?”一个特务问道。 “快去打电话报案,红党反动分子进行袭击,刺杀督学迟雅堂。” “是。” 一个特务捂着脑袋,慌忙的跑出学校。 ······ 静安寺路,特务处沪上区区部。 三楼办公室。 陈迁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手中的电话听筒掉落在地也忘却,一旁织毛衣的小双疑惑不已,看了一眼后继续低头织毛衣。 “我出去一趟,若有人问起来就说外出公干。” “哦。” 拿着毛线球和未织好的毛衣,小双知道陈迁是不会允许自己单独坐在办公室,只好离开去军谍股的办公室织毛衣。顾不得细思事情真相,陈迁拿起外套穿上,去军谍股办公室叫聂存一起去现场查看,同时不忘将办公室的门锁上。 两辆小汽车驶离区部,聂存开着车,虽然不知道为何叫自己带人勘察现场,但肯定有大事发生。 坐在车上的陈迁陷入思考,红党会这么不择手段刺杀一个教育处督学吗? 显然不会,红党一直都反对进行政治暗杀,他们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而且还是在这个紧要关头。肯定有人在暗中谋划,目的是挑起两派纷争,在这个紧要关头火上添油。 来到江川小学,外面已经被警局的人包围住,也没有围观人群,大抵都被驱离。 见陈迁抵达现场,宋广迎忙不迭跑上去迎接。 “陈长官,红党杀人了。” “放你娘的屁,这么多年了,红党有刺杀过一个无辜官员吗?” 宋广迎急忙道:“真的,我当时就在现场。督学迟雅堂正在进行演讲,对红党的理念口号进行批评,忽然一个学生拿着枪说‘一派胡言’,接着便开枪杀人。 幸亏属下撤离及时,怕不是就惨遭毒手了。” “行刺者抓到没有?”陈迁问道。 “当时现场太混乱,或许已经跑了。” 闻言,陈迁抬腿就是一脚,将宋广迎踹飞。这么多人,居然让行刺者跑了,还有脸在自己面前表现,真是一个蠢货。 走进学校内,几个身穿警用黑色棉大衣的警员从教室走出来,其中为首的一名警官看见陈迁,一路小跑来到陈迁面前,立正敬礼。 “长官好。” 陈迁点点头,这里地处闸北与杨浦交界处,闸北警厅侦缉队奉命来此很正常。 “情况如何?” 朝陈迁敬礼的不是别人,而是闸北警厅侦缉队队长童锁,也是由陈迁一手提拔的老人。在刘策申请调职之后,侦缉队由铜锁担任队长,侦缉队在特务处手中,人事任免虽然需要经过警厅下达,但只是走一个过场。 铜锁挥手赶走侦缉队的人,回答道:“一死七伤,死者是市政府教育处督学迟雅堂,伤者都是逃离现场时因为混乱踩踏拥挤导致,已经送往医院接受治疗。 嫌犯也逃离现场,根据弹壳判断,对方使用的是勃朗宁m1900手枪。一枪打中面门,两枪打中胸口,当场毙命。” “弄清楚嫌犯身份没有?”陈迁问。 铜锁不经意间看了眼不远处的宋广迎,而后摇摇头。 “此人说是自己是特务处的人,一概不肯透露。当时太乱,不少学生逃离这里,有一些人回到这里查看,暂时都被扣押关进看守所。” 陈迁点点头:“妈的,尽给老子生事。” “长官息怒。” 铜锁忧心忡忡的说:“如此时局,怕其中另有原因,据那些学生说,行凶者是反对死者所发表的言论,从而开枪杀人。但能带枪来到这里,显然是有备而来。 红党的人不会这样鲁莽行事,属下怀疑是日谍作案,故意挑拨内乱,其心可诛。” 陈迁微微皱眉:“有什么凭证?” 铜锁低声道:“只有他们才会希望我们乱起来,越乱便越能达成他们的目的,长官您曾经对属下说过,日寇亡我民族之心不死,势必要发动战争。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连领袖据说都被困西安,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