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日。 在空军配合下,国军发起全线进攻,以强大火力和兵力进攻日占区,87师、第88师从左右两翼缩小了对日军的包围圈,浦东日军被迫放弃了三菱、太仓、日清等公司的仓库和码头,龟缩在杨树浦——虹口一线。 八十八师主力进攻日军指挥部,位于北四川路的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烟雨连绵,天空淅沥沥下着小雨,时停时下。 天空昏暗,既有江南地区的烟雨缥缈,又有硝烟遮盖云霄的气味。 挑着担子的市民正源源不断向前线运输弹药补给,虽有汽车,可运输至最前沿还是太过于显目,而且为了阻隔国军坦克进攻,日寇将道路给掘毁。 在东八字桥上,国军将士们甚至能远远看见那栋令人咬牙切齿的大楼,遥远后方的重炮不断轰击,空军轰炸机配合地面部队,也向日军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投掷炸弹。 扛着一个弹药箱,在日军炮火封锁线中,陈迁跟随一支运输弹药的民夫队伍来到北四川路,这里已经是最前沿。因战线调整,八十八师主力已经由北向虹口公园进攻,虽说如此,可这里的战事依旧激烈。 负责沿八字桥路进攻的五二三团进攻受挫,缺乏重型攻坚武器,日军碉堡、铁丝网、壕沟修的极为扎实。在每一处碉堡铁丝网前,都需用迫击炮将铁丝网炸烂。 炮弹、炸药消耗十分频繁,消耗更为频繁的是人命。 来到一栋废弃的民房内,这栋楼是八字桥东桥的节点,为了攻占这栋不足两层的小楼,便付出一个排的兵力。 一个佩带少校军衔的军官蹲在炮队镜后观察前线战斗,时不时有子弹射在墙壁上,那是日军狙击手的杰作,可少校并未慌张。 运送弹药补给的市民队伍刚刚放下担子,便有一队士兵吭哧吭哧跑来,丢下十几个伤员,扭头扛起弹药箱便冲向战场,市民们则默默将伤员放在担架上,配合十分熟稔。 “张营长,在下战地随军服务团联络组组长陈迁,奉命为你部提供配合。”陈迁将弹药箱交给来取弹药的下士。 见有人叫他,少校才漫不经心的从炮队镜后走开。 张岩夫摘下头顶德式钢盔放在两张八仙桌拼凑的桌子上,桌上铺着一张虹口地区地图,看样子似乎是临时绘制的,上面有很多信息并不全面,只标注出大致道路和民房。 见对方不以为意,陈迁只好命江中流拿来备用地图,这是陈迁手头上最后一份闸北区备用地图。 张岩夫看了一眼:“送去团部。” “是!” 一旁的中士警卫拿着地图离开。 “您不需要?”陈迁问。 张岩夫摇摇头:“我的营已经无力继续攻击,只能据守,要地图有什么用。” 还未说上两句,一枚炮弹落在房子外十余米的地方,惊起一阵灰尘,就连房子也开始摇摇欲坠。容不得歇口气,张岩夫戴上头盔,扛起炮队镜便往外跑,屋内的人急忙忙搬起各种东西,转移至其他地方。 陈迁帮报务员收拾电台,而江中流几人扛起屋内的弹药物资也往外跑。 一轮炮火开始,日军开始进攻。 往前跑了半条街,陈迁看见十几个民工正在挖战壕,用原木和铁皮来临时构筑堡垒,抡起铁锤砸在数寸长的铁钉上,炮弹在他们身旁爆炸。 ‘嘭——!’ 硝烟散去后,几个士兵将受伤的民工和尸体拖拽离开,趴在原木后开始组装迫击炮。 “让开!让开!” 帮忙搬起电台的陈迁被人推开,又从后面跑来几个民工,捡起地上散落的锄头和铁锤,继续往铁皮覆盖的原木上砸钉子。 在付出四五位民工的生命后,他们合力抬起造好铁皮板,盖在挖好的战壕上,然后继续冒着枪林弹雨砸钉子,将铁皮板固定在深埋地下的原木上。 张岩夫扛着炮队镜躲进战壕,其他人也躲进去,他们似乎已经习惯这样。 “来人!还有没有活口,一连阵地快被攻破了。”一个头上绑着绷带的少尉跑来,对准战壕内大声叫喊着。 “没人了,自己想办法。” 张岩夫回了他一句,但还是指向蹲在战壕内防炮的一队士兵,那可能是他营直属警卫班。领头的中士班长没说什么,其他士兵也不说话,交流似乎是最为费劲的事情。 他们一人扛着一个弹药箱,跟随在求援的少尉身后离开。 “有烟没?” “嗯?” 后知后觉,陈迁从脖子上挂着的布兜里拿出一包翠鸟烟,划燃火柴后凑到对方身前。 吐出一口烟雾,张岩夫很是满足:“去西桥看看,我这里不需要民工,要的是能打仗的人。” “我刚从西桥过来。”陈迁回道。 “那边怎么样?” “比这里强。” 张岩夫骂道:“王八蛋小东洋,炮火一股脑砸在老子这里。” “防御桥口应该用不了多少人,至少不需要你们一个营顶在上面?”陈迁好奇的问。 “河道里有日军炮艇,会运送日军上岸迂回,一连主要防御侧翼阵地,日军进攻比较频繁。” 得知原因后,陈迁便不再多言。 忽然,一发炮弹落在头顶,震下不少灰尘。在战壕出口处,淅沥沥流淌下鲜红的雨水,那是在头顶进行加固施工的民工鲜血。 静静的等待炮击结束,好像永远也不会结束。 来到前线,陈迁发觉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区部下令为前线部队提供向导指引,可如今根本不需要指引,何处日军火力最强硬,何处便是关键点。 渐渐地,头顶上落下的炮火少了些许,炮火停止,日军步兵将要发起进攻了。 摘下脖间挂着的布兜,里面是一些糖果、饼干和香烟火柴,陈迁将布兜交给张岩夫,后者接过布兜掏出一把早已失酥的花生米,自顾自嚼起来。 蹲在冲向架好的炮队镜前看了眼,陈迁调整了一下扭矩,镜片顿时清晰起来。 前方几百米处便是八字桥东桥,靠近己侧的桥口已经用战车和汽车堵住。汹汹烈火燃烧着,一具尸骨趴在战车上燃烧,那是战车驾驶员用命驾驶燃烧的战车堵住桥口。 “你会用?”张岩夫有点诧异。 陈迁半蹲在炮队镜前:“中央军校第九期,第一总队,步兵科。” “那你应该认识我手里的一个连长,他也是第九期步兵科的,叫宏建霖。” “他是副连长。” “连长死了,他现在是连长了。” 陈迁扭头看了眼:“日军过来了,您要不要看一眼?” “桥口已经用战车堵住了,怎么会?”张岩夫走过来。 陈迁让开:“河里有日军炮艇,他们用抽水机把大火灭掉了。” “见鬼了。” 张岩夫怒骂一句:“命令迫击炮给我轰,决不能让日军突破八字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