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龙门两湖会馆是军统局特务总队的驻地,也是人人畏惧胆寒的龙潭虎穴,这里关押着大批红党及民主人士。 问起山城的老百姓,他们对于罗家湾那片占地极广的政府单位办公区或许不知道,但是望龙门的两湖会馆绝对是家喻户晓。军统人员执行外勤任务,基本使用的是望龙门特务总队的身份。 在路上遇见那些凶神恶煞、招摇过街的特务,你若问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便会回答是望龙门的。 驱车来到望龙门两湖会馆外,值勤站岗的士兵只是看见车牌号,便挥手打开那扇厚重的铁门。 将汽车停在一栋三层小楼外,陈迁提着季节水果和罐头奶粉走进去,小楼内那些身着军服的特务们看见陈迁,礼貌的立正敬礼。 谁不知道陈迁是宋子文的随行武官,也是军统局本部一处副处长,虽然从不参与局本部的工作,但架不住接触的人都是政府高官。 自从担任随行武官后,陈迁有时回罗家湾本部汇报工作,以往对自己爱搭不理的何芝缘,以及局本部八处一室某些江山系骨干分子,都热情许多。 可见宰相门前七品官,世族屋前无犬吠。 更多的原因还是自己的老上司,前任沪上区区长周伟龙回到山城,担任军统局秘书室主任,而李齐五这个代主任也不敢造次,军统局内部的事情先要面呈周伟龙过目。 有这样一尊大佛镇压,李齐五也不敢冒犯,何况那些江山系的骨干分子们。 ······ 提着礼品,陈迁走到一间半掩着的房间外,房间的主人正坐在收音机前收听广播电台,是日寇的宣传电台。 这是新谷雄一的工作之一,从日寇的广播电台内结合他所知晓的日本国内情况,进行情报分析统筹。虽然上报的情报不太会受重视,但他依然每日都守在收音机前收听日伪电台。 见到陈迁过来,新谷雄一很是高兴,关上收音机,起身相迎。 “陈先生,您又来看望我了,真是感谢。” 陈迁将水果礼品放在桌上:“闲来无事,便来与新谷兄一会。” “您客气了,每次来都带这么多礼物,我实在是无以为报。”新谷雄一很是感激。 这两年,陈迁有空便来探望他,有时是一月一次,有时是两月。遇见随宋子文前往成都或者昆明开会办公,不能亲自前来时,也会遣人送些季节水果和补品书籍之类的东西。 军统名义上对新谷雄一很重视,实则在失去情报价值后,便将他变相软禁在望龙门两湖会馆,连给培训班担任日语老师的工作都被禁止。 “都是些寻常东西,只不过恰好能搞到这些,与你一样都是废人。”陈迁自嘲一笑。 “您担任宋先生的随行武官,这是值得很多人羡慕的工作。” “已经不是了,宋先生前往美国担任全权代表,外交部不允许我这样的人过去,不然可以见识见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究竟是何等样貌。” 新谷雄一问:“那您现在是回罗家湾继续担任副处长,但是您说过,那些江山系很不喜欢您。” “我用不着他们喜欢。” “您就甘心当一个光杆司令吗?” 陈迁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翠鸟烟,递给他一支:“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若我不甘心,那就要从何芝缘手中抢夺权力,这不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而是要面临整个江山系的倾轧。 唐将军一直鼓动周长官在一处竖起湖南系的大旗,搞派系斗争,讨人嫌的很。他居然希望两个派系互相斗争起来,而且还是在国难危急之时,太过于可笑。” “今天你对我说太多自己的私事了,想必是有原因吧?”新谷雄一问。 “很可能以后我不能再探望你了,望新谷兄保重。” “是吗?” 新谷雄一眼中十分落寞,在这里他没有任何朋友,那些特务虽然对他很客气,但绝不会允许他离开望龙门。眼中的落寞悄然滑过,眨眼间便是欣喜,那是为朋友仕途广阔的祝福。 “那就祝愿您平步青云,仕途平坦。” 陈迁拱拱手:“谢新谷兄吉言了。” “要去什么地方,大后方还是沦陷区?” “沦陷区。” “我会每日向神明保佑您平安的,我也只能做这些。” 陈迁笑道:“已经很足够了。” 两人聊了一阵,陈迁即将要离开山城,去往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跟随老上司周伟龙前往苏皖地区。 这是周伟龙极力要求的事情,他要担任忠义救国军总指挥,而忠义救国军有很多军官都是陈迁的学生,他在内部很有威望,毕竟那些青年知识分子军官是他招募进入青浦班和松江班。 日后怕是不能常常探望,陈迁和新谷雄一聊了很多,直到夕阳西斜才罢休。 站起身,地上已经落下满满一地的烟头灰烬。 “时候不早了。” 新谷雄一抬手看了眼腕表:“是啊,时光飞逝,但唯一不变的是我们之间的友情。” “新谷兄。” 对方抬头盯着他,很是不舍。 陈迁笑盈盈看着他:“你对于红党有什么看法?” 闻言,脸上的不舍转变为惊恐,新谷雄一起身走到门口,见外面走廊上空无一人,小心翼翼关上门。 “为什么问这件事?” “只是问一问你的看法,貌似你有很多秘密没有向我这位朋友坦露,这是很不义气的。” 新谷雄一愣在当场,半晌才讪讪回应道:“我没有和他们接触过,也没有资格评价,更没有什么看法。只不过我的叔叔是日本红党成员,因为反对侵略东北而遭到逮捕,最后被秘密杀害。 我对于党派之间的矛盾知之甚少,但我希望不仅仅是这片土地上的政府,或者是日本政府,都应该重视农民和工人,给予他们人道待遇,而不是无休无止的压榨。 他们很伟大,也很老实,但老实不能成为遭人欺压的理由。” “好吧,我大概理解你的想法,但请不要对外人说。”陈迁叮嘱道。 “明白。” 告别新谷雄一后,陈迁走出小洋楼,回头看向藏匿在小洋楼后的那片建筑物。那是关押大批红党及民主人士的地方,其管理严苛程度,连陈迁这位副处长在没有李齐五或者戴春风的手令下,亦无法靠近一步。 并不是说只要有地位就能肆无忌惮偷窥军统内部情报,每个部门科室都是纵向负责,没有管辖权也没有知情权。 开车离开望龙门两湖会馆,下山的公路上,陈迁特意停下车,回头看了眼这座恶名昭彰的建筑物。 陈迁在心中暗暗起誓,下次回来,要将他们全部解救出来。